不見得啊!”
鄧肅哼了一聲道:“大宋並非無人恨無能者居有能者之上耳!”
楊應麒聽了這句話心想:“他能說這樣的話那是有些意思了。”問道:“鄧大哥這趟北來可有所得?”
鄧肅道:“這次出海才知道汴梁諸公全都自困井底不知井外天地大變!”頓了一頓又道:“我在遼口時聽二將軍講起你們千里遠遁的事情深有感觸。聽說你們逃到宋境之時邊將不但不納而且還有意加害!”
楊應麒仰天嘆道:“不錯。每次想起這件事情我們都很難過。”
鄧肅問道:“那你是不是很恨大宋?”
楊應麒黯然道:“不是恨是怨。不過我去了汴京一趟之後怨懟中又摻著神傷。”
“神傷?”
楊應麒道:“我很喜歡汴京很喜歡大宋!可我卻很不喜歡現在這個大宋朝廷!”
鄧肅眼中的神采也黯了一下道:“當下奸臣當道朝綱不正確實令人扼腕!”
“奸臣?”楊應麒道:“你為何只說奸臣不說皇帝!”
鄧肅一震道:“皇……皇上……”
楊應麒道:“捫心自問若沒有道君皇帝的縱容蔡京朱勔他們如何能夠逞奸?普天下人都在罵朱勔但這禍亂天下的花石綱朱勔運到汴京去還不是給道君皇帝享受!”
鄧肅嘆道:“當今聖上確實有不是之處。可我們為臣子的也當儘自己的力量拾遺補缺以濟蒼生。”
楊應麒道:“你打算怎麼拾遺補缺?”
鄧肅默然良久說道:“盡力而為。”
楊應麒單刀直入斥責道:“志宏如此豪人居然也要用‘盡力而為’這種空話來搪塞!其實你是感到無處措手對吧!”
若換了一年前在汴京時鄧肅一定高聲辯論但這時卻無正言以對避重就輕道:“全身以保可待之機總比身在外戎、不思根本好。”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志宏兄是在說我麼?”見鄧肅不否認楊應麒問道:“那麼志宏兄所說的根本究竟是什麼?”
鄧肅道:“落葉歸根根在故國。”
楊應麒追問道:“是故國之君還是故國之民?”
鄧肅怔了一下道:“這有區別麼?”
“當然有!”楊應麒冷笑道:“君是君民是民!國君之立便在為民。若皇帝與民同欲則君民一體之說尚可自圓但若皇帝荼毒百姓禍害萬民這樣的皇帝便是萬民的仇寇!”
鄧肅默然無語忽有一頭小獸從草叢中竄出他張弓箭卻落了個空楊應麒看得出他心裡正在龍虎交戰也不出聲打擾。兩人一前一後任馬隨行。
走出數里鄧肅才嘆道:“這段時間我四處遊歷以見聞驗證所學頗感自東漢以降陋儒頗失秦諸聖之意!古人云:‘四方無君者其民少者使長長者畏壯有力者賢暴傲者尊!日夜相殘以至於族盡種滅!’如今北國形勢不正如此麼?蠻夷之人不知長幼之倫遇事論力不論義知暴力不知公理殺人盈城不以為過滅人種族不以為非!想來如今北國蠻夷之情勢與我春秋先儒所見亂世略同。其時聖人大倡君臣父子人倫之道正是要平息紛爭以利天下萬民。是則立君王非為君王乃為百姓。而我等臣工出仕亦非為君乃是為民。故范文正公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而非‘先君之憂而憂後君之慮而慮’!為人君當與賢士大夫共治天下非驅小人荼毒萬民!”
楊應麒聽得怔住了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句冷笑會引鄧肅的這番宏論。
鄧肅續道:“我在管寧學舍與進祖兄(李階)讀應麒兄手跡其中駭人聽聞之處甚多想來是應麒兄家世受禍慘酷因恨花石綱暴政便連帶著不滿朝廷甚至不滿當前的君臣之道!”
他說到這裡楊應麒心道:“其實我自己倒不是受禍慘酷。那些原君非君難君的言論很多倒都是剽竊夢中‘後賢’之語。”幼年被迫出海的記憶在他心中印記很淡並未將楊應麒的性情往憤世嫉俗的方向推。
卻聽鄧肅繼續道:“但進祖兄仍道:‘七將軍所言雖有過猶不及處但卻也是堂堂正正的道理。比只知道諂媚君王的腐儒強出百倍!’如應麒兄言:‘原君之立非因縹緲天道乃在時勢民心。’又云:‘民為主君為客。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此君之本職也。至於以天下之利歸於己以天下之害歸於民則為獨夫!人之視獨夫當如視仇寇!’此言進祖兄與志宏均頗感動因此言而觀大宋之亂政再對照遼南民生乃知漢部百里之治非由來無因。”
楊應麒呆呆地看著鄧肅這半年多來他一直在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