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說道:“老祖宗畢竟也是為她好。”
說著,她那下垂的唇角便不自覺地微微顫了一顫,道:“紅藥畢竟大了,正如那民間所言女大不中留,終是要有個家室方才安穩。民間的苦日子自是不能過得,但憑著她伺候了老祖宗這麼多年,幫他尋個家世殷實的倒是不難,到時候相夫教子,也不妄她伺候老太君這一場了。”
一席話說得那紅藥的身體愈發地顫抖不已,鄭老太君亦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心痛之情溢於言表。
“三姨娘,”紅藥終於悲呼著,轉向三姨娘,哭道,“紅藥只是一介丫頭,從未抱著想要攀附權貴的念頭。紅藥不要家室,不要相夫教子,紅藥甚麼也不要,只求能在老祖宗左右服侍。請三姨娘開恩,幫我求求老祖宗留我下來罷。”
面對紅藥的這般苦求,三姨娘卻依舊是一臉的不為所動,她冷冷看著紅藥,眼睛裡沒有一絲的觸動,也沒有一絲情感的波瀾。
紅藥見狀,便只得轉視線轉向站在三姨娘身邊的洛楓,口裡悽切道:“二少爺……”
那洛楓緩緩抬眼,望了紅藥一眼。那眼中,並無半點憐惜,更無半分感情,那是如雪似冰的眼神,比這世上任何的東西都冷、都硬、都傷人,它像刀子一樣剜著紅藥的心,瞬間鮮血淋漓,連疼痛都一併被剜了出去。
紅藥最終死了心。
她的身子微顫,牢牢地望住洛楓,半晌,方才慢慢地搖頭。她的表情是那樣的難以置信,她的心情是那樣的悲慟,她全身的力氣已然都被抽走,讓呼吸都似乎變得多餘。
紅藥緩緩地站了起來,她轉過身,對著鄭老太君露出一抹悽切地笑容,說道:“老祖宗,您待我恩重如山。紅藥還是那句話,紅藥真心實意地想要回報您老人家的恩德,便是今生無以回報,來世……也定要償還您的恩情。”
說罷,跪下來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這三下幾乎拼盡了紅藥的全部力氣,竟將她的額頭叩得破了,鮮血流在原本清秀的面上,看上去有幾分駭人。
那鄭老太君心裡如何好過,卻又不想再去看紅藥的臉,只是兀自閉了眼睛默不作聲。
紅藥自此,再無念想,遂轉過頭,匆匆地衝出了正堂。
臨行,她還是望了洛楓一眼,那眼神雖然匆匆,但卻悽絕無比,充滿了怨充滿了恨,綠凝還來不及呼叫,藥紅便衝了出去。
“拉……”紫芸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愣了一愣,但隨即便回過神來,大聲喝著,“快拉住她,拉住她呀!”
說著,便疾疾地跑出去,喚道:“來人,來人!快拉住她。”
外面依舊鬧成一團,正堂裡面,卻有如冷風在此盤旋,每個人的心裡都盡是涼意。
綠凝默默地站在那裡,無聲無息地望著已然消失在眼前的紅藥的背影。她是見慣生死的,不是麼?皇宮裡,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因為一些瑣碎之事掉了腦袋。有的,是因為一句話;有的,是因為一件事;有的甚至只是因為一個眼神和一個舉動。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都並不及因綠凝而喪命之人來得冤枉。有多少人,只因為綠凝一句玩笑,因為綠凝一時興起的玩鬧,甚至只是因為綠凝偶爾的食慾不佳,而命喪黃泉?那皇宮的嬪妃,又有多少是因為輕視自己,抵毀自己而被打入冷宮?
卻原來,走到哪裡,都免不了看到那被人左右的命運。卻原來,我們每個人都無法最終做出我們的選擇。
如果最終都註定要如此痛苦的活著,如果最終都要註定我們無奈地結束我們的生命,卻為何,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歷經這生的劫難?
到底,誰能給我答案?
一個下人匆匆地跑進正堂,驚慌道:“稟老祖宗,紅藥她……跳井自盡了。”
回到房裡,綠凝自是沉默著,連話也不願說上一句。嫣翠等人自是覺得紅藥平素裡待人親善,又是個知情達理的,在眾丫頭裡,她算是人人羨慕的楷模,最後卻落得個如此下場。每每思及此處,便覺既心寒又悲傷,暗自嘆息不已。
綠凝兀自望向窗外好一陣子,方才回過頭來,看到嫣翠正將一件衣裳疊起來,又鋪開,鋪開,再疊起來。而水珠兒則坐在桌邊兒,滿面憂愁地不知在想些什麼。而那些小丫頭們,則在門口垂頭喪氣,睫毛上都沾著淚珠兒,這幾個小丫頭原是剛進府不久的,今日見了這般的場景想必也都是思及日後自己的歸宿,免不了覺得前途毫無光明,悲傷難過。
瞧著這滿室的悲傷氣氛,綠凝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都在做甚麼,如此沮喪,倒似天塌下來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