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記過簿’上說你‘粗野無禮’,這是怎麼回事?”
“先生,我不知道,戈登先生說我是個瘸腿的笨蛋。”
珀金斯又看了他一眼,不曉得孩子的回答是否含有諷刺意味。可是這孩子還驚魂未定。他臉色蒼白,眼睛露出驚恐、痛苦的神色。珀金斯站起身,把“記過簿”放下來,一邊拿出幾張照片。
“今天早晨我的一位朋友寄給我幾張雅典的照片,”他漫不經心地說,“看,這是雅典衛城,”
他開始將照片看到的古蹟向菲利普解釋,連廢墟也被他說得活靈活現。他讓他看戴奧尼索斯①劇場,並對他解釋人們按什麼次序入座。從那兒極目遠眺,他們如何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愛琴海。然後,他突然話鋒一轉說:“我記得,我當時在戈登先生班上時,他常常叫我‘站櫃檯的吉卜賽人’。”
①戴奧尼索斯:希臘神話的酒神與戲劇之神。
菲利普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照片上,還來不及回味他這句話的意思,珀金斯先生又拿出一對薩拉米斯島①的照片給他看,用指頭點著當年希臘戰船和波斯戰船的部署,那手指上的指甲還有一小圈黑邊。
①薩拉米斯島:希臘一島嶼。在公元前480年的波斯戰爭中,希臘船隊在該島沿海取得了對波斯船隊的決定性勝利,這就是著名的薩拉米斯島戰役。
ⅩⅦ 以後兩年,菲利普的生活過得自在而單調。他並不比其他個子和他相仿的學生受到更多的欺負。由於他跛腳,不參加任何遊戲活動,於是他在別人眼裡成了微不足道的人,菲利普對此倒感激不盡,他沒有人緣,非常孤單。在三年級高班,他在溫克斯班上了兩學期。溫克斯先生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眼瞼低垂,顯得格外厭煩。他尚能盡職,只是心不在焉。他心地善良,性情溫和,卻有點蠢,極相信學生的自尊心。他覺得要使孩子們誠實,最要緊的是腦子裡絲毫不要有他們會撒謊的念頭。他引證說:“問得多,學到的東西就多了”。在三年級高班,日子是容易打發的,你事先可以精確地知道課文哪幾行該輪到你解釋,又有哪本註解在學生中傳來傳去,可以在兩分鐘內找出你所需要的東西。教師提問時,可以將拉丁語法書攤在膝上;況且,即使學生十幾本不同的練習本出現同樣難以置信的錯誤溫克斯也發現不了其中的奇怪之處。他不太相信考試,因為他發現考試時學生不如平常在班上答得好,這種情況令人失望,但關係不大。到時候,學生照樣升級。除了厚顏無恥地弄虛作假歪曲真相外,他們沒學到什麼東西。不過,在他們今後的生活中,這也許比能讀拉丁文更派用場。後來,他們都歸“柏油”管教了。他的名字是特納,是老教師中最富有生氣的。他個子矮,腆著大肚皮,黑鬍子已經花白了。他面板黝黑,一穿起牧師服,真會讓人聯想起柏油桶來。雖然原則上,他給無意中聽到叫他綽號的孩子罰抄500行字。但是教堂圍地舉行的宴會上,他常常拿這個綽號開些小玩笑。他是教師中最老於世故的,外出吃飯比誰都勤。與他交往的人不僅僅是牧師。孩子們把他看成是個無賴。假期一到,他就脫去牧師服,有人還在瑞士看到他穿上花哨的花呢服。他喜歡美酒佳餚。有一回,有人看見他和一位可能是近親的女士上皇家咖啡館。從此以後,歷屆學生都認為他沉迷於縱酒宴樂,於是就添油加醋地描繪了種種細節,令人對人生的墮落深信不疑。
特納先生估計,要整治這些在三年級高班待過的學生需花一學期。他不時發出狡猾的暗示,表明他對同事的班級的情況瞭如指掌。他對此倒也不發火。他把學生都看成是小流氓,只有在肯定向己的謊言會被識破,他們才會老實。他們有自己獨特的榮譽感,這種榮譽感不適用於同老師們的交往。當他們知道自己的調皮搗蛋不合算時,他們才會放老實點。他為自己的班級感到自豪。他已55歲了,仍然和剛進這所學校一樣,熱切地希望他班上的成績比其他班顯著。他具有一般胖子的氣質,容易發火,也容易消氣。他的學生很快地發現,在他經常對他們正言厲色的痛罵的表徵下面,倒含有不少厚道的成份。他對腦子遲鈍的學生不耐煩。可是,對那些外表任性,內藏聰慧的學生,他卻不怕麻煩。他喜歡請他們用茶點;儘管這些學生髮誓說和他在一起用茶點時,從未見過糕點和鬆餅之類的東西。人們普遍認為,他的發胖是由於貪食,而貪食說明他肚裡的絛蟲多。但他們還是很樂意接受他的邀請。
菲利普現在舒服多了,因為房間有限,只有高年級學生才有書房。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一間大廳裡,學生在這兒用膳,低年級混雜在這兒預習,這使他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