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代價。”
菲利普目不轉睛地盯了他一會兒。
“你不害怕嗎?”
克朗肖有好一會兒沒回答,他似乎在考慮自己的答話。
“有時,當我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我害怕過,”他望著菲利普,“你認為這是譴責嗎?你錯了。我對我的恐懼並不害怕,那是愚蠢的。基督教認為你活著時應該時時考慮到死。要想活,唯一的辦法就是忘記死。死是無關緊要的。對死亡的恐懼決不應影響一個聰明人的任何行為。我知道我將掙扎著最後一口氣而死去,而我也知道我會非常害怕。我知道我無法抑制自己對迫使我落入如此結局的人生的痛切的後悔,可是我不承認這種後悔是正確的。如今,我雖然體弱、年邁、多病、貧窮、行將就木,但我仍然掌握自己的靈魂,我什麼也不後悔。”
“還記得你送給我的那塊波斯地毯嗎?”菲利普問道。
克朗肖笑了笑,像從前那樣緩慢的微笑。
“當你問我人生的意義是什麼時,我告訴你它會回答你的問題。怎麼樣,你找到答案了嗎?”
“沒有,”菲利普微笑道,“你不告訴我嗎?”
“不,不,我不能告訴你,除非你自己找到,否則答案就毫無意義。”
LⅩⅩⅩⅢ 克朗肖要出版詩集了。他的朋友多年來一直催他出版,由於他的懶惰而未能採取必要的步驟。對他們的規勸,他總是回答說在英國對詩歌的愛好已經不景氣了。你花費多年的心血和勞動才出版了一本書,然而,在一批類似的詩集中它只能得到輕描淡寫的三兩句評語,賣出二三十本,剩下的只好拉回去化作紙漿。他早已失去成名成家的奢望了。與其他事物一樣,名望僅是一種幻想。可是他一位朋友已經一手獨攬了這件事。他是位有學問的人,名叫倫納德·厄普姜。菲利普和克朗肖在拉丁區的咖啡館時見過他一兩回。作為一個批評家,他在英國頗有聲望。他還是這個國家現代法國文學方面公認的代表。在法國,他和那些把《法蘭西信使報》辦成當時最活躍的評論刊物的人士交往甚密。他只是簡單地用英語把他們的觀點表達出來,就在英國獲得了獨創的盛名。菲利普讀過他的一些文章。他透過逼真地模仿托馬斯·布朗爵士而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使用精雕細琢的、平穩的句子,和一些陳腐、華麗的字眼。這使他的作品具有獨特的風貌。倫納德·厄普姜曾勸誘克朗肖把所有的詩歌都交給他,並發現它們足夠出版相當可觀的一本詩集。他還答應要利用自己的名望去影響出版商。克朗肖正急需錢花。自生病以來,他發現難以像以前那樣不停地寫作了,他掙的錢勉強夠付酒錢。當倫納德·厄普姜寫信告訴他說這一家或那一家出版社,雖然讚賞那些詩,卻認為不值得出版時,克朗肖倒開始變得感興趣了。他給厄普姜回信,強調自己的迫切需要,催他盡力奮爭。既然他快死了,他想在自己身後留一部出版了的著作,而內心卻認為自己寫下了偉大的詩篇。他期望像一顆新星突然在世上出現。他將這些美的珍品保留了一生,而當他要離開人間,再也用不著它們時,不屑地奉獻給世人,這樣倒也不錯。
他決定到倫敦來的直接原因是倫納德·厄普姜通知他說有一家出版社同意出版他的詩。厄普姜透過巧妙的說服,說服出版商在他預付稿費中給出10鎊。
“預付稿費,你聽著,”克朗肖對菲利普說,“米爾頓才現付10鎊呢!”
厄普姜答應為這些詩寫一篇署名的文章,並要那些寫評論的朋友們大力協助。克朗肖故意裝出一副超然的樣子,但他想到詩的出版而引起的轟動所流露出的喜悅是顯而易見的。
有一天,菲利普按約定來到克朗肖執拗在那兒用膳的破爛小餐館,但是沒有克朗肖的影子。菲利普獲悉克朗肖已經3天沒上這兒來了。他隨便吃了一點東西,然後按克朗肖先前寫給他的地址找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海德街。街上,昏暗的屋子一座挨一座地簇擁在一起,許多窗子已破了,用法國報紙裁成紙條胡亂糊住;門已經多年不上漆了。房子的一樓有些破爛的小商店、洗衣店、補鞋店和文具店。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在馬路上玩耍,一架舊的手風琴奏著庸俗的曲調。菲利普敲了克朗肖寓所的門(底下有個賣廉價糖果的商店),一個上了年紀的法國女人過來開門,她身上繫著髒圍裙。菲利普問她克朗肖在不在。
“噢,不錯,後面頂樓上住著一個英國人。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假如你要見他,最好自己上去看看。”
樓梯用一盞煤氣燈照明。屋裡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菲利普上樓時,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