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鋒就流著眼淚,呵呵地笑,“嗯,伯,你還壯著呢,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你再挺會啊,伯。”
走著,走著,肖鋒忽然停住了,眼前出現了一條小路,路面斜歪著向東南延伸,肖鋒駐足,回頭向著鎮公所方向看,日本兵的喊叫聲和那些狂亂的燈光已變得遙遠和虛無。
肖鋒稍微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就上了小道,牙關一咬,腳下加力,向著東南方向猛跑。
幾分鐘後,就上了一條東西大路,路上很安靜,看來日本兵沒有追過來。
幾近昏迷狀態的肖青山突然說:“鋒兒,這是朝哪方向走呢?”
“朝東,伯。”
“哦,這麼說,伯認出這道了,你現在順著這條路直走,別拐彎,約摸走出半里路,有一個村,叫馬家坡,那裡有一個給人看病的先生,姓龔,伯跟他平日有來往,咱投靠他去。”
等到到了馬家坡,肖鋒按著五伯的指引,終於摸著黑找到龔先生的時候,肖青山人幾乎快不行了。
肖鋒一邊喊著伯,一邊用手不停地狠狠地擊打著龔先生的大門,睡夢中的龔先生終於被這深更半夜砸明火似的敲門給吵醒了,等龔先生披著衣服開門一看,叫眼前的情景著實嚇了一跳,肖鋒沒等龔先生讓,就一頭拱進了屋裡,“先生,先生,救命啊,救救我五伯啊。”
藉著油燈,當睡眼惺忪的龔先生瞅出來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人竟是肖青山的時候,龔先生驚得半天沒有說話,“青山!”
從肖鋒語無倫次的述說中,龔先生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叫起了自己的兒子,幫著肖鋒把肖青山抱到床上,一陣忙亂的折騰之後,龔先生那張冷峻的臉,終於變得冰霜一樣,他說:“晚了,青山不行了。”
肖青山因子彈傷到後心,失血過多,人已經停止了呼吸。
肖鋒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終於確信五伯已經死了時,他真想號啕大哭,可一想到這夜深人靜,這樣一哭肯定會傳出老遠,外邊那些日本兵還在搜捕他們呢,肖鋒只能壓抑著哭聲,一任淚水在臉上縱橫流淌。一天內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這一致命的打擊無論如何超出了一個剛剛才二十歲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鐵的事實告訴他,他的母親,鳳兒,還有他的五伯的確離開了,龔先生只能無力地勸他要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
天亮的時候,肖鋒在龔先生和他兒子的幫助下,在馬家坡的後山坡上埋好了五伯,在墳前肖鋒磕了三個響頭,“伯,你在那邊跟鳳兒,跟我娘,都好好照顧好自己吧,我也要走了,我也不知道我下一步能去哪兒,只是你放心吧,跟小鬼子這仇我遲早會替你們報的,從此以後,見一個鬼子,我就殺一個。”
就這樣,無家可歸的肖鋒,換上了龔先生兒子的一套衣服,打了包裹,背了五伯留給他的那把刀,告別了龔先生一家,扒上了一輛過路的火車,開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肖鋒沒有車票,他就在火車上不停地走動,以此來逃避乘務員的票檢,可最終還是沒有逃掉,被抓到了。
乘務員是一個男的,長得很不面善,說話也衝得不行,“嚯,你票呢?”
肖鋒一臉尷尬地說:“我沒有。”
“沒有你怎麼上的車?”
肖鋒也老實, “我半路扒車上來的。”
乘務員一聽就火了,“嚯,你扒上的,你從哪兒扒上的,你現在立馬給我從哪兒下去。”
肖鋒也來氣了,“你這不是把人往死裡逼嗎?”
“唉喲,你還怕死啊,怕死你敢火車開著就扒上來,別說了,補票。”
肖鋒說:“我沒一分錢,你讓我怎麼補?”
乘務員說:“你沒錢還倒有理了?”
兩個人正糾纏的時候,列車長過來了,是一個女的,四十多歲,她說:“怎麼回事,吵什麼呢?”
乘務員說:“這小子沒買票,車開著,他愣扒上來了,我一叫他買票,他還有理了。”
列車長看了看肖鋒一眼,說:“你跟我來一趟。”說著就轉身,撥拉開很多看熱鬧的乘客,“大家都坐座位上去,來來,讓讓。”
到了車長室,那女的摘了帽子掛在掛鉤上,轉身指了一下座位。
肖鋒剛才叫那乘務員一吼,情知自己理虧,就沒有敢坐,而是很拘謹地站著。
女車長說:“你哪裡的?”
肖鋒說:“山東的,我家叫日本人給佔了。”
女車長說:“你準備去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