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都知道的!有三隻火狐狸一天到晚往西山躥,還幾次託夢給我呢!閣下怎麼能信那四個人的話?你得喊他們來這兒,我們大夥兒來個‘三岔對證’——好不好呢?敢不敢呢?”
頭兒受不了唐童擠眉弄眼的樣子,最後只好點點頭。
四個人全都被鐵帽子押進來。所有人全退出去,緊閉的室內除了四個戴銬子的人,只剩下工頭、唐童和頭兒。唐童又叫又跳,大怒,紅著眼蹦到四人面前:“你們給我說!全給我如實招來!哥兒幾個信狐仙多久了?它們又怎麼教你們詐人、教你們胡###咧咧?不說,不說這銬子一直戴到死;說了,大魚大肉伺候著!”
四個人相互瞥瞥,連連叫道:“說,俺說……”
“是不是被狐狸調弄了?是不是讓西山的狐狸附了體?”
“是哩!全是哩!”
“光說不行,得簽字畫押、還得按紅手印兒!”工頭在一邊喊。
活命糧(1)
這麼大的一個公司,上百口上千口的人,有多少事情需要老闆操心。可無論是誰,有時候硬是找不到唐童。電話不接,屋裡沒人。
誰想得到?在離鎮子十幾裡遠的沙原上,在一片灌木叢中,這會兒的唐童正擦眼抹淚呢,細沙沾了滿手滿臉。一些小沙鼠也覺得好奇,在樹隙看熱鬧,野鴿子和更遠處的烏鴉也落在高枝上往這邊瞅。它們知道一隻跛腿狐狸一會兒就來了,那傢伙要藏在唐童身後的灌木——一棵石楠後面討酒,專門來聽他哭訴、聽他胡咧咧呢。那個男人滿頭的茸毛全打著小卷兒,有趣極了,時不時就哭得像個娃娃。
跛腿母狐一拐一拐來了,偎在石楠下邊,先解了小溲,然後理理鬍鬚等著口福。
“日你媽一蹲下就是一泡尿,你要騷臭死我呀!你這個不要臉的物件,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接住酒壺呀,我剛喝了沒有幾口。日子過得沒滋沒味,活著還不如死了。什麼法兒都想了,還是不行。我怎麼才能走出這個天羅網呢?老騷狐你經多見廣,倒是幫我破解一下……”唐童蜷在沙上,遞酒壺、說話,眼睛半睜半閉的。
跛腿母狐先是大飲一口,理理鬍鬚開講:“凡事都得想開些,俗話說‘性急吃不得熱豆腐’,又說‘睡刺蝟,你得有耐性’,對她急不得哩。再說你這回要睡的還真是一隻刺蝟——刺蝟精下的崽兒……”
“這話一點都不假,我和俺爹自打她從林子裡出來那會兒,就扒拉過她的身子:周身上下,我是說脊樑那兒,全是金黃的毛兒。那當然是刺蝟的尖刺兒變的。自那會兒咱就像中了魔障差不離:一天到晚想著她的小模樣,叫著美蒂美蒂。我那時叫得嘴上都起了白沫子,讓俺爹好一頓笑話!俺爹說我是八輩子缺德才掉下的孽種。話是這麼說,他打心裡疼我哩。他為我想了不少法兒,還後悔,說咱一起手就該把那個姓廖的打死,免得給她留下後想和念頭。誰說不是呢,這也怨不得別人,都怨俺姓唐的爺兒倆心太軟了——就像練歌房裡那個臭娘們兒唱的:‘心太軟!心太軟!’哎,如今後悔藥吃不得了,你還是幫我從頭想想法子罷!”
“你辦事從頭就不利索!找娘們兒這種事手軟了還行?你幹嗎不讓手下人將她使根麻繩兒拴了,一頓打塞進洞房,這事兒不就結了?”
“騷物亂說些什麼!她也是‘娘們兒’?你再這樣沒輕沒重醃�美蒂,我把你賣給山裡老趕,賣給做皮裘的!俺是把她當成心頭肉的,什麼都為了讓她歡喜。她要對俺笑一笑,俺就一天不困也不餓了。她是俺的活命糧哩,沒有她俺這輩子就活不成了……”
跛子哼一聲:“可你這些年也沒少折磨人家,幾次把人逼到了絕路上!”
唐童淚水湧出:“快別提這些了,一提這些我就疼得愧得不行!我恨不能學學矇頭雞,一頭扎到沙堆裡!那會兒我真是糊塗啊,真是性急無智、慌不擇路啊!我都幹了些什麼!還好,咱總算沒幹出更傻的事來——你知道有人——就是我師傅,教我喂她一些發昏的藥面、再讓幾個熱心腸老蠻婆子手把手按住她。這些法兒都讓我動了心,可我猶猶豫豫還是沒那麼幹。為甚?咱明白這是換來身子換不來心,白搭了工!我最後得讓她自覺自願把小嘴兒遞過來,讓她笑眯眯把身子偎過來。我自從生了這個心思,就再沒想過幹傻事兒,頂多是一個人偷偷躺在炕上罵她一會兒,伸手衝著她住的地方做幾下手勢。我要是真的遇見了她,哪回都像遇見首長一樣,又點頭又哈腰的……可我一顆心撲撲亂跳哩,日他媽的,這是個什麼神物啊,我又中了魔障不成?我哪年哪月才能爬出這個天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