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門口停下了。
“這麼說,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照您說的,今天要親自去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問。他的臉頰上、額頭上現出了紅暈。
“確切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想必是這樣,”伊波利特半回過頭來作答,“不過也不可能是別的。總不見得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到她哪兒去吧:再說也不是在加尼奇卡那裡;他那裡幾乎有個死人躺著。將軍情況怎麼樣了?”
“光憑這一點就不可能!”公爵附和說,“即使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願意,她又怎麼走得出來?您不知道……這家人家的規矩:她不能一個人去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那兒;這是荒唐的!”
“要知道,公爵:好端端誰也不會從窗戶裡跳出來,可是一發生火災,那麼,大概最上流的紳士和最上流的女士也會從窗戶裡跳出來的,如果有必要,又沒有別的辦法,我們的小姐就會去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難道那裡不准她們即我們的小姐到任何地方去嗎?”
“不,我說的不是這回事……”
“啊,不是這回事,那麼她只要一下臺階就可以直接去,而在那裡哪怕不回家也可以。有這樣的情況:=有時可以把船燒掉,甚至可以不回家:生活不光是由早餐、午餐、ω公爵組成的。我覺得,您把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看做是小姐或者寄宿學校的女生;我已經對她說過這一點,她好像也表示同意。您就等到7點或8點……我要是處於您的地位就派個人到那裡去守著,讓他抓住她從臺階上下來的那一刻。嗯,哪怕是派科利亞去;他會樂於當密探的,請相信,這是為您當探子……因為這一切都關係到……哈……哈!”
伊波利特走出去了。公爵沒有必要請誰去當密探,假如甚至他做得出這種事。阿格拉婭命令他坐在家裡,現在差不多可以得到解釋了:也許,她要來找他。也許,真的,她恰恰不想讓他到那裡去;所以才囑咐他在家裡待著……可能就是這樣。他的頭暈了,整個房間都在打轉。他躺到沙發上,閉起了眼睛。
這樣還是那樣,事情到了決定性的最後關頭。不,公爵並沒有把阿格拉婭看做小姐或者寄宿學校的女生;他現在感到,他早就已經擔心的正是這一類事;但是她想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為了什麼目的呢?陣陣寒顫泛過他的全身;他又發熱病了。
不,他不認為她是個孩子!近來她的有些看法,有些言論使他愎駭。有時候他覺得她似乎太隱忍,太剋制自己了,他想起來,正是這點使他害怕。確實,這些日子中他竭力不去想這一點,驅趕這些令人苦惱的想法,但是在這顆心靈中隱藏著什麼呢?這個問題早就在折磨著他,雖然他相信這顆心靈。而所有這一切今天應該得到解決,也應該顯露出來,真是個可怕的念頭!還有又是“這個女人”!為什麼他總是覺得,這個女人恰恰是在最後關頭出場並像扯斷一根腐朽的爛線似的把他的命運扯得粉碎?他總是感覺到這一點,並且現在願意為此而起誓,雖然他幾乎處於半昏迷狀態之中,如果近來他竭力要忘掉她,那唯一的原因是他怕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愛這個女人還是恨這個女人?今天他一次也沒有向自己提過這個問題;在這一點上他的良心是清白的;他知道他愛的是誰……與其說他怕她們倆的會面,怕這次會面的蹊蹺和他所不瞭解的原因,怕這次會面會有什麼結果,不如說他怕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本人。後來,過了幾天,他回想起,在害熱病的那些小時內,他眼前總是浮現出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他耳際總是聽到她的話語--一些奇怪的話語,雖然在發熱病和苦悶煩惱的那些小時過後留在他記憶中的這些話語已所剩無幾。比方說,他勉強還記得的是,維拉給他送來午餐,他吃了,但是不記得午餐後是否睡了覺?他只知道,這天傍晚他完全清楚地分辨一切是7點1刻開始的。當時阿格拉婭走進來朝他露臺上走來,他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到房間中央迎接她。阿格拉婭是單身一人,穿得很簡單,似乎匆忙中穿了件肥袖薄大衣。她臉色跟不久前一樣蒼白,而眼中閃耀著明亮而冷淡的光芒,她眼睛的這種表情,他從來也未見過。她凝神打量著他。
“您完全準備好了,”她輕輕說,似乎很平靜,“穿好了衣服,帽子拿在手中;看來有人預先告訴您了,而且我知道是誰:伊波利特。”
“是的,他告訴我了……”公爵幾乎半死不活地嘟噥說。
“我們走吧:您知道,您一定得陪我去。我想,出去一趟,您體力還行嗎?”
“我行,但是……難道這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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