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裡頭最親近的人,兩人都是翁同龢教出來,算是師兄,氣性也最為相投,雖然文廷式自從譚嗣同進京以後,從來未曾和他爭過權,還是做翰林學士,可光緒難得有一天不將他召進頤和園商量事情,親厚之處,遠遠超過他譚嗣同!文廷式和他譚嗣同的交往也淡淡的,和康有為來往的倒很親近。
文廷式站在光緒身後,沒戴大帽子,也沒穿朝服,只是一身行裝,還拿著扇子,真是有點風流倜儻,他雖然朝譚嗣同點頭微笑,可是臉色卻有點難看。
譚嗣同誠心正意,又朝光緒施了一禮:“這是國朝大喜,本朝聖聖相佑,非下臣一人之力也!既然摺子皇上和老佛爺覺得沒什麼差錯,是不是皇上就可以用寶,下臣立刻開始執行此事?”
光緒和文廷式對望了一眼,光緒咳嗽一聲,揹著手走到上面去,文廷式卻把玩著扇子:“……復生,我倒是有一個想頭……現在徐一凡擺在南邊,咄咄逼人,朝廷那麼多王公大臣,最後指望的,還不是我們這些把書讀透了士子?既然上到老佛爺,下到北京城國族四合院的養育兵,都知道不變不行了,為什麼不包攬把持到底,徹底將我輩同道中人都拉拔上來,充塞朝廷?正人盈朝,事情還有什麼不可為的?”
他淡淡一笑,踱了步:“……復生,反正兄弟也不是為自己求什麼,翰林學士,這個銜頭適合兄弟的很,反正懶散慣了嘛……可是話總得說兩句,你摺子上面,奕劻等輩,仍充斥於新總理衙門這等要衝之地,領總理大臣一人,幫辦總理大臣四人,除了你復生之外,還有其誰?康南海此等大才,為什麼才是外務衙門的一個侍郎?我輩同道,為復生重新整理改良事鼓吹吶喊不遺餘力,現在仍在御史臺,科道等處,此等大業,竟然幫不上手!更別說詹事府等處裁撤,裁的更多的是正在苦熬資歷的我輩人!”
譚嗣同不動聲色,只是站在那裡,靜靜的聽著文廷式俯仰自的的在那裡侃侃而談。
“……現下是什麼局勢?你譚復生奏一本準一本,太后老佛爺那裡都只能指望著你能重新整理變法成功!人事的事兒,我就放言到這裡,聽不聽在你……兄弟也瞧的出來,你想將精力集中在籌餉練兵當中,可是大江以南,膏腴之地已經不朝廷手中,你此次官制衙門改制,還留下那麼多尾巴,哪裡還有錢養兵!就算有捐輸報效,你復生再生財有道,這兵乏餉乏械乏,要練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徐一凡可不會給咱們那麼多時間!
……兄弟不在其位,想出來的章程自然也做不的準,不過說出來,供復生兄一噓而已………為什麼不對旗餉此事,痛痛的下殺手?反正兩千多万旗餉收進來,發到國族子弟手中,已經是七零八扣,更別說徐一凡竊據兩江之後,停了漕米,這每個月的老米也發不下去了,王公大臣等輩,曉事的少,明白就算停了旗餉也是為了大清好的少,乾脆就一鼓作氣,連停旗餉,帶著將這些充塞於朝的王公大臣糊塗之輩趕下去快快練出兵來,除了徐一凡之,才有大家的好日子過!“
說到這兒他一慷慨激昂的長篇大論到這裡才算完結,扇子一合,在手心裡頭敲了一下,只是目光炯炯的看向譚嗣同。
譚嗣同卻轉頭向光緒望去,光緒在上首撐著書案,也是滿臉熱切的看向他,看著他目光投過來,咳嗽一聲又背過臉去。
這是文道希的意思,這是帝黨的意思,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譚嗣同手足冰冷,心裡頭只是苦,文道希這番話,一層意思就是黨爭,趁著現在後黨避道,抓著這個機會將當初被打壓狠了的帝黨之輩,全部提拔起來!
再一層,卻是這皇上操切的老毛病又犯了,文道希不過是投其所好,皇上恨不馬上看到一支新軍練來,馬上將徐一凡打落花流水,哪怕暫時停一陣旗餉也在所不惜!這紫禁城還是在這個國家穩穩當當的,而他光緒帝就是中興聖主,真正藉著這個機會大權在握,從此真正揚眉吐氣!
自己一個人撐持其間實在是太累了啊……不過道路是自己選的,沒得抱怨。
中國這麼一個大而弱的國家,這中樞威權,喪失不得,列強群敵環伺,一旦中樞崩塌,就再也無法收拾!徐一凡在外,他也許有足夠打垮中樞的能力,但是他又有沒有讓天下歸心的能力呢?
無論如何,他的信念不會變,哪怕再累,哪怕最後的結果是粉身碎骨!讀聖賢書,所為何事?無非就是秉心中的信念,直道而行。
他也懶的和文廷式解釋,現在大清中樞已經弱到了極處,再也經不起內爭。
再也經不起對八旗制度痛下殺手的波動,成就事業,必須要調和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