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頗不寂寞。尤其是康有為師徒數人,很是放了一些大言出來,讓整個京城咋舌。不過能在京城混的,誰不是人尖子?這火候還沒看老,犯不著發表什麼意見,表示什麼好惡,跳出來打當頭炮。且看著這撫局譚嗣同如何辦下來吧。
就算氣氛有點尷尬,大家都在睜眼瞧著。這會同館已經成了北京城這段時間的一個熱鬧去處,溥仰策馬來到這裡,就看見門口滿當當的都是轎子,各府各宅的轎伕,捧著衣帽匣子的長隨,一堆堆的在那兒聊天,無非都是哪個宅子出息比較好,哪位大人又納了小星,那位大人外宅給抄了,臉上還給大太太抓了個滿臉花。
溥仰人一到,當即是人人側目,連有些拜客完畢。走出來喊轎伕的官兒都停住了腳步。
一片領頂輝煌,長衣服大帽子當中,一身薄薄地呢子西式軍服的溥仰,如何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單單是他這一路過來,已經看傻了不少京城百姓了,甚至還有一群半大小子。現在還跟在他馬屁股後面瞧熱鬧!
“好健壯的後生!怎麼穿著洋人的衣服?這是咱們大清的人吧?”
“這是禁衛軍的號服!沒瞧見領章上面那條蒼龍?這些人膽子能包了天,也不讀書,龍章是能隨便用地?”
“……且拉倒吧,朝廷現在還能管著他們?還不是打發到兩江眼不見為淨……前些日子,徐一凡帶隊上船南下。北京城不知道多少人鬆了一口氣!”
“這漢子,瞧瞧那幾步走?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了,瞧瞧就滲得慌,怕是在朝鮮,在遼南殺得不善!也多虧了這幫兇神,不知道那徐……怎麼調教出來的。要不然,這場仗能有這結局?”
“譚大人不是和那人割袍斷義了麼?怎麼還有禁衛軍的人找上門來?那傢伙……打的是什麼主意?”
所有人都呆在那兒不走了,打定主意要瞧這一場好熱鬧。溥仰給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言聲的下馬自己找了樁子把馬拴住。按著佩刀就朝上走。板著臉加重了腳步。馬刺踩在青石臺階上,錚錚火星直冒。
他出生入死打了這麼一場仗。當時也沒想著能衣錦還鄉。回來路上,才開始有點兒幻想,溥老四揚眉吐氣地回來了,再不是當初京城的宗室混混兒,而是打贏了國戰,頂天立地的漢子!就算不被抬進城裡,也該有個夾道歡呼的熱鬧勁兒吧?
沒想到,卻是給人家看成活猴!周圍議論的聲音,他也不是聽不見,彙集於這裡的兗兗諸公,既然出入譚嗣同這裡,都是以氣節相標榜的,低聲議論中,卻滿是猜疑,冷淡,疏遠,卻沒有一個真心為這場國戰叫好的!
在各色各樣的目光當中,溥仰大步走到門口,掏出帖子遞給候在那兒掏耳朵的門房:“勞駕,麻煩通傳一聲。兩江總督,欽差禁衛軍編練大臣徐大人有信帶給譚大人。”
門房懶洋洋的接過了帖子,卻朝身邊一擱,也不見他抬腿動身。
“勞駕……”
“規矩都不知道?還替你主子跑衙門呢!”
京城規矩,溥仰如何不曉得。但是想以徐一凡聲名,又是見的譚嗣同,不論公私,再沒有討門包的道理,一句反問,居然就讓溥仰愣在那兒,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我是徐大人……”
“徐大人徐小人我管不著,除了皇上老佛爺,誰拜門都有規矩不是?”
“你不是譚大人帶來地人?”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大人,誰理那個茬啊……大清律三萬八千條,沒有讓人不掙錢吃飯的道理啊……”
不用說,是禮部的小司員,說不定還是員外。擱在以前脾氣,溥仰黃帶子一亮,就用巴掌說話了:“爺教你什麼是規矩!”不知道為什麼,今兒他就是不想這樣。擰著眉毛瞪了那門房一眼,大步就朝裡面衝。那門房想攔,如何攔得住他!只有扯著嗓門兒喊:“衙門重地,進賊了!來人哪,攔住他!”
溥仰一直衝到二門,看著幾個下人拿著槓子衝出來。扯開嗓門兒就喊:“譚大人,徐大帥致信!譚大人,徐大帥致信!”
幾個下人要拿槓子敲他,他一撥一推,都跌跌撞撞了出去。正鬧得不可開交,就聽見一個聲音在二門裡面喊:“溥仰,你胡鬧什麼!這是你能亂衝撞地地方?”
溥仰抬眼一瞧。正是譚嗣同站在那兒,他已經換了二品官員的行裝,再不是當初蕭然來朝鮮拜會徐一凡時那青衫小帽的樣子。身邊站在一個膚色黝黑,五短身材的四品文官,卻不認識。後面還有人提著前襟跑過來。看來正是與來客清談的時候兒,給他溥仰鬧了場子。
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