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很少對人這麼刻薄地說話,哪怕最早跟莉莉吵架的時候也不會帶著這麼大的惡意,但她剛才的幾句話基本上就是指著吉恩的臉罵了,而吉恩愣了一下其實沒太反應過來——因為他沒想到薇薇安會從這個角度思考問題。
或者換句話說,他壓根沒想到薇薇安身為一個血族,會直接站在完全域性外人的立場上,指責一件理論上對血族有巨大裨益的事情,這在任何一個正常的吸血鬼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
且不說已經荒廢數千年的遺蹟再追究這個原主人問題還有多大意義,就光身為一個正常的吸血鬼在這時候就不應該對吉恩他們做的事有任何疑問(雖然這件事嚴格講起來確實不怎麼正當)。但顯然薇薇安從一開始就不正常:她對種族問題有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獨特看法,有時候她會站在吸血鬼的角度上思考問題,表現出一些血族特質,比如討厭狼人之類,但在某些話題上她卻會直接站到一個完全的旁觀者立場上考慮事情,摘掉自己的吸血鬼身份來判斷別人做的事合不合理。她是一個有著怪異的“超脫視角”的吸血鬼,但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種超脫一般的視角是怎麼來的。
反正現在這種思考方式和指責內容讓盧卡斯家的使者們都很尷尬,連海瑟安娜都表情古怪地看著薇薇安:“薇薇安大人……你這連我也一塊罵進去了,我這邊還有一半鑰匙呢。”
“所以說你攙和這種破事幹什麼,來歷不明的力量最好別碰,天知道那是不是放射源,”薇薇安斜了海瑟安娜一眼,眼神慢慢恢復溫和,好像是從剛才一瞬間的“超脫視角”恢復過來,“我說的話有點衝,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遺蹟不是你們任何人的。它屬於奧林匹斯家族。當然你們可以說奧林匹斯家族已經滅亡所以不用在乎這個,但我得提醒一下:赫斯珀瑞斯還在希臘半島待著,她不願意理會那些讓她傷心的遺蹟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你們不能擺著事實不認。”
薇薇安頓了頓。臉上帶起感傷的神色:“另外我也要提醒一點:對你們這些小輩(她把小輩兩個字咬得很重)而言,幾千年前就已經覆滅的奧林匹斯家族是個很遙遠飄渺的概念,但對我而言,那都是音容笑貌猶在眼前的故人,我現在甚至還能記著自己在他們花園中做客的景象——一個遺蹟對你們和對我而言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希望你們能瞭解這些,我不希望看到老友的遺物變成滿足你們私慾的工具和踏腳石。”
吉恩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閣下,恕我冒昧——宙斯長什麼樣?”
薇薇安那一臉懷念感慨的表情頓時崩了一地,張嘴支支吾吾半天之後一拍桌子:“總之故人音容今猶在,豈容爾等佔舊房——這遺蹟我是進定了,而且我帶來的這些人也必須進去!”
郝仁一腦袋杵在桌子上:薇薇安剛才那情真意切的表情果然是假的,他差點都以為這姑娘的健忘症真的痊癒了呢。現在讓人一個問題憋的連古文都用出來了……
吉恩?盧卡斯看到這位脾氣古怪的最古之吸血鬼態度堅決,再聯想起這位吸血鬼祖宗那一大堆令人頭疼的傳言(主要是關於她的性格和一根筋作風),臉上表情連著變了好幾次。顯然他已經動搖了——從莉莉提醒他注意當前局勢的時候第一次動搖。再到薇薇安提起遺蹟繼承權“正統性”的時候第二次動搖,兩次可以說都戳在這個正統吸血鬼的軟肋上。他沉吟了一下,慢慢欠身離開桌子:“我要和其他人商議一下,但事先說明:我有我的堅持,我不能因為您是前輩就失去自己的主見。”
薇薇安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你要是沒主見那才讓人失望呢,那還不如你哥。”
吉恩帶著他那幫手下找了個清靜房間商議這件事,郝仁趁這個機會把自己滿肚子的疑問扔了出來:“怎麼這件事就這麼麻煩?不就是讓他開個門麼……至於糾結成這樣?商量這麼半天了都不合作。”
“現在你理解‘標準’血族的思維方式了吧?”薇薇安苦笑著搖搖頭,“你現在覺得那個人堅持的東西莫名其妙,但放在幾千甚至幾百年前,這都是很正常的榮辱觀念和正統思想。甚至連人類都一度奉行這種僵化刻板的思維方式:一個城邦會因為送來的奴隸中有一個未經刺面的異教徒而對另一個城邦宣戰。一個村落會因為有人在家中私藏了異教徒的器皿而被屠戮一空,這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天知道最早把這些當成教條的到底是哪個蠢貨,反正從我有意識以來這種腦子不開竅的傢伙就從來不少,你看見的這個已經算是多年進化之後比較活絡的一個了:至少他沒有一聽說莉莉的身份就直接開打。而且他還允許城市裡有其他狼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