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的信念也開始動搖。自己是冤枉的,冤假錯案終有昭雪的一天,梅健民只能相信這個,如果不信,自己還有什麼盼頭?
可是現在,兒子不但越獄了,而且要去殺仇人。剛接到紙條那會兒,梅健民還不信斯文瘦弱的兒子會越獄,但尖銳的警報告訴他,這是事實;梅健民原來更不信書呆子兒子會殺人,但事實上呢,事實上他差點把局長槍斃了;現在,梅健民也不信手無縛雞之力的兒子能夠找到陷害自己的“仇人”,然而,僅憑越獄一條,就足以斷送他一輩子的前程。
梅健民口乾舌燥,想找水喝,通鋪底下的冷開水卻被那些爭論不休的人喝光了。在一排空塑膠杯之間,梅健民摸到一把廢棄的牙刷,他沒有打算用它來幹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將它抓在手裡。
胡幹部重新點了一次名,睡覺的鈴聲就響了,胡幹部什麼也沒說,只是一路高呼“睡——覺——”
嘈雜的號房漸漸平靜下來,有人猜測,一定是逃犯沒逮著,如果逮到了指導員肯定又是一番政治說教。
梅健民蒙在被窩裡,手裡緊緊攥住那把牙刷。往事如煙未成煙,它一幕幕地翻轉過來,展現在梅健民眼前:自己從基幹民兵到戶籍科長;張玉琴從追求物件到現實情人;老婆從為人婦為人母到孤苦伶仃;兒子從天之驕子淪為階下囚。而張玉琴呢,同樣是家破人亡。梅健民覺得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老婆,一個農村婦女,最大的夢想就是農轉非。但是,她每次提要求都被斷然拒絕,一來是自己還想上個臺階,不能授人以柄;二來是考慮老婆在身邊跟張玉琴幽會不方便。這個世道,男人有個把子情人算什麼?別人都能掩飾得不顯山不露水,為什麼自己竟然搞到妻離子散?梅健民認定這裡頭沒有必然聯絡,比如,陷害自己鋃鐺入獄的人一定不會是張玉琴的兒子,這一點,梅健民是堅信不疑的。那麼,仇人是誰?兒子會去哪裡找他?自己又該怎麼辦?
梅健民頭痛欲裂,他覺得自己被一副看不見的擔子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再也承受不了這副擔子了,他準備撂擔子,他要解脫,因為他實在太累了。
在這個火樹銀花的夜晚,海源看守所有兩個人犯徹夜未眠,一個是十三號房的梅健民,他蒙在被窩裡,手中攥一把牙刷;另一個是九號房的九爺,他身披被子打坐,盼望著預期事件的發生。
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刻,九爺聽到那一頭的某個號房有人喊報告,馬上傳來哨兵慌亂的腳步聲,接著是開號房鐵門的哐啷脆響。一會工夫,大家就被驚醒了,各個號房都嘈雜起來,然後是喧鬧,然後是沸騰。
呼嘯的警笛由遠而近,九爺聽出來了,那不是警車,而是救護車。一根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九爺舒心地笑了,不過也困了,於是躺直了睡覺。
九號房沒人能判斷到底又出了什麼事,這種時候大家自然而然要想到九爺,因為九爺是個無所不知的人。獨眼正要問九爺,不料九爺真的打起了鼾聲,獨眼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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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這是無故加之而不怒,驟然臨之而不驚。”
小如抄近路悄悄溜進海源三中大院的時候,各種不同凡響的煙花還在空中爭奇鬥豔,大院裡觀看煙花的人驚叫著指手畫腳,誰會留意一個學生的出入?小如伸出柔軟的小手探進405信箱的投入口,夾出鑰匙,再開啟信箱取出由小鳥投進去的書面證言。幫主親筆寫下的這些供詞在號房就逐字逐句看過了,小如隨意一卷就上樓開啟405室,洗了個熱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覺。
第二天,小如起了個大早,抹一把臉就準備將幫主的證詞交給公安局長。小如發現,最上面的一張是九爺的筆跡,只有兩個大字:
雪恥
這是什麼意思?小如想,我倒要看看九爺是如何讓我為他雪恥的。小如覺得好笑,難道九爺在號房裡還能指揮我殺人不成?這麼一想,小如就揉了那張紙扔掉。
小如在公安局一出現,值班刑警馬上就把他給銬了。“好你個兔崽子,為了逮你我們布控了整個海源市,封鎖了全部車站路口,你倒是送上門來啊。這就叫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如揚著手上的一沓紙張高聲說:“我要見局長,我有重要的破案線索交給他。”
刑警搶了小如手上的紙張說:“線索就交給我吧,局長可沒空理你。新局長凳子還沒坐暖,這下可要被你們父子趕走了。”
“局長去哪了?”
“哦,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告訴你。”刑警凝重地盯著小如說:“局長去看守所了,你父親梅健民在今天凌晨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