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乾清宮時太子仍沒有來,李德全見我來了,入內室輕稟一聲,便對我允諾的點了點頭。
康熙仍未起身,多日內連番打擊,已使他身體癱垮了,再也不能翻閱奏摺,查讀卷宗了。我脫下花盆底寫字,輕聲在他帳前跪下,說道:“給皇上請安。”
他乾枯的手緩緩伸出帳外,擺了擺手示意我起身,頓了一陣才說道:“胤礽可有來了?”
李德全慌忙上前說道:“在路上了,奴才已經派人去催了。”康熙聞此一陣咳嗽,我想他心裡是鬱結的,連進現孝心這等事情,皆需人催促。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胤礽才帶著溫熱的湯藥姍姍來遲,看著他滿面匆促的模樣,便知他可能出宮尋八爺商量對策去了,我估摸著八爺在康熙未正式下達廢黜太子的詔書之前,是不可能同意他落毒弒父,擁兵圍宮的。畢竟此時康熙一死,縱然外面如何蜚語流言,胤礽也能堂而皇之的登基稱帝。
但不管今日他到底下定的是何種決心,我都已經為他選好了路,費爾多清即便沒有得到他的諭令,此刻恐怕已經在宮外集結待命了。
“兒臣參見皇阿瑪!”他將托盤高舉過頂,跪在帳前請安道。
“起來吧。”康熙語露疲倦,低聲說道。 胤礽起身道憂:“皇阿瑪,太醫說您鬱結傷肝,兒臣聞後甚是心焦,特來侍疾,此乃兒臣特地向太醫要來的方子,天未光亮便開始煎熬了,而今才將十碗水熬至一碗,補肝益氣有極好功效。”
康熙未有回應,李德全識相的上前並起紗帳,為他墊好靠枕,我方瞧見那張瘦極的臉,顏色猶如周身皇帳,蠟黃一片。
“你若能夠安分守己,踏實為民,朕也不至於會鬱結不舒,可知朕的良藥是何?”康熙斷續的說道,我心中大為吃驚,他在此等節骨眼上,仍願意出言訓示,是不是意味著對這個兒子仍未全然放棄。
“兒子不好,總勞皇阿瑪憂心。”他眉目恭鞠,我甚至能看見他戰戰兢兢的身體前後微抖的模樣。
康熙轉而望向我,說道:“怎麼脫了鞋子,雖然而今天氣甚暖,也不好涼了足心啊。”我回以淺淺一笑,弓了弓身子說道:“不礙事的。”只覺嘴上有些麻辣之感,心裡焦切,怕仍未等試藥,便已然一命歸西了。
“皇阿瑪,藥快涼了,您還是先飲了藥再聊罷。”正逢太子急不可耐奉上藥碗。
我慌忙焦步上前,阻止道:“雖然太子乃是皇上貼心之人,但送藥也不可不合規矩啊,還是需要經人試藥才好。”
胤礽頓住了手上動作,猙獰兇狠的望著我,而我清楚的看見此時康熙也一眼不閉的盯著太子表情轉變,生怕漏過了任何一個細枝末節。卻仍強自泯著嘴暗掩情緒。
“你為何總是破壞我們父子感情,自你一入宮,皇阿瑪就受你蠱惑!你到底要挑撥到什麼時候。”他心裡的怨憤終於一觸即發。不顧自己此刻猶身處康熙猜度之中,亦不管而今正直面他病重的父親。
我嬌笑著說道:“莫非太子不敢試麼?那麼便由我來罷。”,此刻我的血色雙唇,定然更顯凜冽,如刃破膚般溢綻出彩。
一手奪過藥碗,因劇烈晃動而散了幾滴在托盤之上,康熙不由自主的嘶啞著喉嚨喊道:“心兒…不要,不要喝。”
如蒙大赦,我虛無靠慰的心,終於落入平地,自此大定。
康熙能出此言,自然是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此藥是無毒的。
緩舀一勺黑色濃汁,輕送入口時候,勺子掠過沾滿砒霜的雙唇,帶著穿腸之毒,吞入腹中。而當勺子緩緩落進藥碗之時,這一碗補身之藥,儼然成了封侯劇毒。
舉起絲帕輕抹嘴角,舉手間顯盡嫵媚。我想此刻是我這生,最後一次柔美。
猶記繾綣間,胤禛雙目迷濛,輕點我唇,說道:“鬢絲半面不掩它。”我莞爾一笑,明眸皓齒,亮照良辰。
今日血唇作奠,實非我所願…那些如絲如瀑的憶想,皆被此幕震的七零八落,狼籍不堪。多年後胤禛憶起我與他點滴之時,會否停留在此肅殺一幕…
我不願,亦不忍,只盼他此生,沒有我半點餘影,身心孑然,了無羈絆。
一片靜謐,太子憤怒的奪過藥碗,而康熙卻屏息看著我未變的眉目,直到汩汩血腥之氣湧上喉結,終於破口而出,噴的自己一片嫣紅。久違的五臟劇焚之感,侵襲全身每一寸感觸。我曾是那般懼怕這種痛苦,怕到午夜夢迴驚汗不斷。又曾是多麼期盼這種感覺,期盼再見到血色簾外江修緣堅定守護的身影。
而今,卻再也想不起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