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
賀蘭悠,果然還是個無情的人啊。
近邪看見賀蘭悠轉身時已冷哼一聲,看了我一眼,伸手一招,冰珠立即全數碎在中途,雪色細碎的飄落在深紅織錦地毯上,轉瞬在溫暖的室溫烘烤下,化為深色水跡,望去卻如血鮮豔。
賀蘭悠避開突襲,輕輕一笑,正要說話,我卻悄悄轉過頭去,和聲在他耳側道:“少教主,我勸你,還是放開我的好,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拿來做擋箭牌的。”
手腕一翻。
賀蘭悠一怔,立時覺著掌中微硌著異物,微微低眼一看,頓時面色一變。
我被他扣住的五指指尖,閃耀著細小的碎光,在燭火映照下,華光流動。
盯著他的眼睛,我笑,手指玩笑般的輕輕一動。
他立即放開我的手,飄身一退,已在丈外。
我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不是對他,是對我自己,我果然還是心軟,料定他會來,料定他的舉動,我和近邪早已商議好如何對付他,然而他只是一個目光蕭索的表情,便令我臨時放棄了計劃。
我指尖內的鋼針,如果在他一制住我的瞬間便即射出,他早已是我階下囚。
終是為他一番話一個眼神,亂了心神。
此時再要留下他,也非難事,可我只覺得疲倦欲死,厭惡這華美男女,厭惡這滔滔濁世,厭惡看見任何的拼鬥與鮮血,厭惡一切的到來與離開。
轉過身去,我不再看賀蘭悠,緩緩步入層層疊疊的雪色鮫綃珠紗帷幕,只留給他一個淡漠疲憊的背影。
“賀蘭悠,你走吧,從今後,你我恩怨兩結,陌路此生。”
…
再漫長難熬的夜也會有過去的時候,正如此夜,聽著風聲瑟瑟,枯草飄搖,聽著雪落無聲,簷鈴輕響,往事紛至沓來,再一一悽然而去,我的世界,漸漸空漠,如這冬夜冷雪,執著而冷酷,漸漸遮沒萬千生機。
至於他,什麼時候離去,我反而沒聽見。
整整一夜,一個姿勢,我抱住自己,頭深深埋在膝中,妄圖給自己多一點溫暖,幻想著多年前,母親賜予我的最後的懷抱。
門扉被敲響,我沒理。
門外有人來了又去的呼喚,我沒理。
好像有嘈嘈切切的聲音響起,我沒理。
冷風忽地漫入,簾幕被大力掀開,清朗溫潤的聲音風般捲進,關切的響在我耳側,帶著無法掩飾的焦急,“懷素,你怎麼了?”
這平日微有些清冷的聲音此刻聽來分外溫暖,我麻木的心底微微有些活泛,動了動,想從僵麻的姿勢中抬起頭來,想好好看著他,看他素來給我的,我如今最需要的誠懇真摯的眼神。
卻在欲動未動時,渾身一僵。
明脆婉轉的聲音黃鸝般突然響起,響在他身後,帶著由衷的關切,“姐姐,身子不好麼?我剛剛給你熬了參湯,用一盅吧,最是補氣養元的。”
埋在膝中的臉上,微微揚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是了,現在還不是我軟弱或倒下的時辰,瞧,還有人如此關心我呢。
緩緩抬起頭,我給出兩人一臉迷糊的神情,“怎麼了?你們?”
沐昕滿眼憂色的看著我:“照棠說你昨日關門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動靜,叫門也不開,我怕你出事,所以踹門進來了,你怎麼了?”
熙音亦關懷的湊近來,“姐姐氣色好難看,昨夜沒睡好麼?”
她目中閃耀著迷離的光,因伴在沐昕身側,而分外神采飛揚。
我心微微一抽痛,面上卻神色不動,只慵懶笑道:“是啊,夜裡睡覺蹬翻了被子,睡得不好,所以早上補眠呢,都沒聽見你們的聲音。”
沐昕目色一沉,明顯沒有相信我的話,卻只抿緊了唇不語。轉身從熙音手中接過那盞參湯,輕輕柔聲對我道:“既然沒睡好,早上補眠反而精神更差,熙音特意為你熬了這千年老參,正好趁熱喝了吧。”
我注視他手中那參湯,半晌,緩緩抬起頭來看他。
他淡淡而關切的笑著,微帶期盼的將參湯又向我遞了遞。
[正文:第八十四章 風波狹路倍憐卿(一)]
我一笑,坦然接過。
熙音的目光亮了亮。
我慢條斯理的用銀匙攪了攪盞中的參湯。
熙音微微轉身,故作無意的看窗外的景緻。
我將參湯湊近嘴唇。
熙音身影文風不動,袖底的手指,卻悄悄握緊了。
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