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傳音答:”是。“
近邪的聲音帶了鬱怒,”厲害!“
我苦笑,明白他的意思,紫冥教封鎖訊息的手段當真厲害,以山莊遍佈天下無孔不入的訊息偵緝手段,居然對此次教主換代之事一無所知,白白的撞了來。
本來,賀蘭悠和賀蘭秀川誰做教主,與我無關,然而我此刻,寧願面對的是賀蘭秀川,畢竟他和我們沒有死仇,沐昕代表西平侯府前來拜訪,雙方擺明利害得失,尚有轉圜餘地,至不濟我和近邪拖了他走,可是換成賀蘭悠突然當面,方一敬和艾姑姑的血仇橫亙與此,如何還能平心靜氣的有商有量?
而且,若只是賀蘭悠和他幾個手下當面,倒也罷了,可是,此時?此地?於天下黑道豪雄面前?於紫冥數萬屬下,無數敵對勢力高手面前?翻臉?
可我又萬不能拖著沐昕走,否則我自己都要先瞧不起我自己。
此時終於明白紫冥遴選大會為何選在金馬山,卻已為時晚矣。
沉下心,感受身側人的動靜,他神色不動,平靜如昔,然呼吸漸漸悠長,明顯在調勻氣息。
我的心更向下墜了墜。
近邪的聲音凝成一線傳來,”走?“
我僵直著背,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萬眾矚目中,玉轎停下,那仙姿玉質的男子微微拂袖,長身而起,穿轎而出,袍袖捲起一抹流雲,黑髮絲緞般展開在風中,悠然而緩慢的,於半空中,向山頂飛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呆看著那幾乎不應存在於世的輕功,快速飛掠高手都不難能,可怎會有人可以這般幾乎凝固於空中,如履平地般蹈空御風緩行?羽毛般輕盈柳絮般遊轉,難道他都沒重量麼?
我卻無心驚歎他美妙絕倫的天魔身法,只定定的看著那越來越近的男子的容顏,長眉如煙,目秀似水,溫潤如玉,風華如歌,精繡隱螭紋的錦袍衣袂散卷如雲,極度的美,懾人心魄的絕世風姿。
與那九個月中,布衣懶散的秦悠截然是兩個人,卻又於現實中驚人的重疊在一起。
果然是他。
半年不見,武功似是又有進境?
他和賀蘭秀川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我凝視著他,指甲深深扣進掌心。
自那年妙峰山暗殺一役,臨洮辛集九月相處,最終反目成仇憤而訣別,我已有很久沒見過他,然每每想起山洞中發生的一切,便心痛欲裂,恨自己太心軟太無知太愚蠢,生生為人所趁,最終陪上姑姑的性命,姑姑臨終未曾怪我,然而我又怎能不怪自己?平日裡,我沉默著不再提起那夜,然而獨處時,無數個撕裂過往的淒涼的夜裡,夢境無數光怪陸離,都是我將那人劍刺,刀砍,火焚,藥毒,以種種最為決裂最為慘烈的方式將他挫骨揚灰,夢裡我踩著他美麗的屍體,仰天向那一彎詭異的月慢慢長笑。
卻總在一頰冰冷的淚中被凍醒。
我想,我明明知道,錯不全在他,然而內心裡,卻是不能不恨的。
我恨著始作俑者的熙音,恨著心懷叵測的風千紫,恨著虎視眈眈的高煦,恨著自負聰明其實卻愚不可及的我自己,然而今日當面,我才明白,最終我更恨的,竟是無意誤殺我親人的他。
為什麼最恨他?那最深層最不可開啟的心思,我不願自己親手去揭開。
我只知道,那般愛我如親女的姑姑啊,我還欠著她蘇州府的上好花線,卻永生不能再親手相送。
斷裂的銀絲,時刻焐在我懷中,卻焐不熱那心口,當日我的匕首,曾經深深插入她胸口的同樣位置。
轉目看去,賀蘭悠已至山頂,銀袍垂地,於高臺之前的臺階負手而立,然而他的雙足並未落於紅氈,只是輕輕踏住了無意被風吹來的一瓣落葉,那枯脆的落葉承載著他整個人的重量,卻連一絲細微裂聲都未發出。
有高手眼尖,發現了這一幕,目中無限驚歎之色,更帶著深深畏懼,而賀蘭悠神色不動,只微微斜身,回首一眼。
目光流波般掠過全場,似有意似無意,似有形似無質,似落於實處,似無限虛空。
每個人都覺得這一刻,不過是他隨意回眸,然而我卻微微心寒的,向後一縮。
難道這般隱秘之地,這般密集人群之中,我們又已換裝,他也能認出我?
不及掩藏,他卻已回過身去,拾步而上緩緩前行,沐浴著無數豔羨仰慕的目光,所經之處,萬眾俯首。
那些初露鋒芒意欲出人頭地的少年,本搶著擠在前列,然而親眼看見與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