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你圍困皇城,只是給他時間讓位或自盡,對不對?”
戟指向他,聲音冰冷,我道:“父親!你如此狠心!”
他頓了頓,面色變幻,半晌,怒道:“懷素,怎可咄咄若此!”
我冷笑,不答。
所謂先發制人,後發者制於人也,火場中未見允炆屍體,父親難免懷疑到我,與其等到他疑心猜忌盤問於我,倒不如我挾怒而來,以問罪之姿,摘清自己。
父親是大略知道我與允炆情分的,而以我的性子,我若對他的“死”漠然視之,不曾言語,父親反而會起疑,但亦不可做作太過,此間分寸,需拿捏得當。
我這番神情譏刺,想必起了作用,他雖有怒色,但目中疑色反而漸淡,只是尚自未能盡去。
外公給他種下的這根刺,令他隱痛在身,卻難以宣之於口,我在心中暗暗苦笑,只怕這也將是我們父女之間的暗刺吧?
暫時雖不至於牽肝扯肺,卻很難說日久天長之後,不化為癰疽膿腫,折磨人日夜難安。
然我不悔。
外公說,事有可為不可為,然,事亦有當為不當為。
父親漸漸平靜下來,倒是主動轉了話題,絮絮和我說些善後登基事宜,我有一搭沒一搭聽著,當他說到即位詔書,須得尋得當世名望德信俱重之大儒親草,方可令天下歸心,縱觀當世,莫如方孝孺者,文章醇正,海內之冠,天下讀書人之首也。
我心一緊,轉首去看他,見他神色堅定,不由心又往下沉了沉,思量一番,斟酌著道:“正學先生德望自然毋庸多言,只是其人聽聞生性執拗狷介,且忠事前朝,只怕屆時未必應父親之詔,此人剛烈,若是當庭說出些言語來,父親,只怕斯時你難以自處。”
父親目光一烈,寒聲道:“天下我都已掌握在手,還怕撥弄不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我皺眉:“讀書人風骨,未必能以威武屈之,當心千載之下,史筆如刀!”
“不妨搩碎之!”
我只覺得寒意森森,抬目看他,濃眉之下目光幾近猙獰,頰上肌肉都微有扭曲,怔了怔,想到這許多年來,他在我面前,多是溫和慈愛模樣,縱然我早知道他絕非良善之人,卻也曾自欺欺人想過他未必如我所想那般不堪,然而我今日親目他這般神色,終是忍不住黯然。
沉思有頃,我慎重站起,向父親施下禮去。
他愕然至幾欲立起。
“懷素,你這是為何?”
我俯首,誠聲道:“懷素有一事相求。”
他微側頭看我,慢慢道:“為方孝孺?”
我正色道:“正是,方孝孺其人,剛介之名重天下,必不會降附於你,我求父王,若方氏拒草詔之請,萬勿殺之。”
言畢又施一禮。
父親定定看著我,目中神色微有感慨,半晌道:“懷素,你素日剛傲,桀驁不訓,這許多年來,我未曾見你為誰俯首,不曾想,你首次折節如此,竟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讀書人。”
他喟然道:“他與你有何交情?”
我一哂:“無,我不過是欲為天下讀書種子,留傳一薪火耳。”
“你倒和那和尚如出一轍,”父親笑起來,“這腐儒,能得你二人慎重請託,當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也罷,“他道:”我既應了道衍,如何反會拒絕你?這個腐儒,只要他識相,我自然不難為他。“
我皺眉,道:”我請託的是,如果他不識相,你也別殺他。“
”你當我殺人如麻麼?“他笑起來,”方孝孺得天下之望,我自會慎重。“
我深深看他一眼,道:”如此,多謝父王。“
[正文:第一百六十四章 寧可枝頭抱香死(一)]
拒絕了父親留宿宮中的邀請,我看看時辰已不早,出了宮門,一路快馬前行。
朱雀大街深處,佔地廣闊,外觀卻不甚張揚的侯府,靜靜矗立於微黯的天色中,幾乎我驅馬剛至正門,門便立即開啟了,精幹的守門人仔細的打量了我,歡喜的行禮笑道:“奴才見過郡主,郡主,公子等您很久了。”
我知定然沐昕事先已知會了府中上下,也定然甚是不安的等我回來,點了點頭,下馬,將韁繩向守門人一扔,快步進門。
剛轉過照壁,就見曲徑迴廊盡處,一庭繁花靜謐無聲,廊外碧水波紋隱隱,沐昕面對一池碧水默默出神,坐姿雖是斜斜背對,臉卻偏側向正門方向,顯見在時刻注意我的動靜,我放緩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