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穿著打扮有些老舊,十七八歲的青年,和一個大概六七歲的女孩。
女孩的身體不太好,此刻閉著眼睛,眼淚不斷流下,卻沒有哭出聲的力氣,而青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妹妹,他注視著眼前父親的身體,卻強行憋住了眼淚,只是雙目通紅。
他穿著一身窄袖白襯衫,有些微微發黃,而自己手下這個重傷瀕死的男人穿著打扮也是類似,就連小女孩的格子裙似乎都是從一件更大的衣服上裁剪縫製的。
伊恩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聽見這樣的聲音,他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說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造成什麼結果。
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
當他真的隱隱聽見‘不要救’這三個字的時候,少年還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耳鳴造成的幻聽。
只是,很可惜,這不是幻聽。
實際上,這個低著頭,大機率來自帝都下城區之外,奎諾爾平原農村的青年,就是在低聲說這句話。
“治不好的……這是粉碎性的傷,爸爸……爸爸活下來了,也是個廢人了……”
青年咬著嘴唇,甚至咬出血,他就這樣給予自己痛苦,垂著頭跪在地上,抱著妹妹,輕聲對伊恩的鎧甲背影道:“求求你了,騎士……不要救爸爸……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得照顧好莎蘭……求求你了騎士,我沒有辦法照顧好兩個人……家裡還要耕地,這次過來申請暫住證就已經欠債了……”
“假如就我和莎蘭兩個人還是還得起的,這樣就能在帝都旁邊住下來了,媽媽的墳也不會被遷走……至少爸爸可以和媽媽在一起……求求你了,騎士……”
“求……嗚……不要……救……”
這話說的顛三倒四,說到最後,也實在是支援不下去,幾近於失聲的青年只能抱著自己的妹妹,淚流滿面,不敢靠近伊恩。
——他們不敢靠近一位昇華者,一位鍊金術師。
“騎士,求求你……”
而就在此時,沉默的伊恩又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
恢復了些許意識的男人微微睜開一條眼縫,他其實根本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銀色晶片分析了他的肌肉蠕動和情緒變化,在伊恩耳中組合而成的低語。
最開始,他聽見的低語,就是這樣的聲音。
“騎士,求求你,不要救我……”
“唉。”
伊恩嘆了口氣,他不禁想到了青潮。
青潮的父親就是這樣,老兵退役,逐漸被暗傷拖死,死前還不敢治療,因為他假如不開始治療還能勉強撐住,一旦開始,就會徹底喪失工作能力,然後如同無底洞一般吸掉家中所有的財富。
高等再生藥劑?不談其價格……一個被針對的第一能級退役老兵,又怎麼有渠道買呢?正如同有些家庭不是湊不出那筆錢,而是沒有辦法去大城市,找到足夠好的醫師接受妥善治療。
青潮那時候正需要打基礎,自己的未來和兒子的未來,男人選擇了後者。
——有些時候,死亡是很賺的。無論是戰場還是平日,撫卹金和後續的賠償固然不一定能讓親屬這輩子衣食無憂,但能讓他們度過失去親人最困難的那段時間……反倒是傷殘回來的,拿不到幾個錢,而且還要花費漫長的時間與金錢去治療。
這是伊恩在哈里森港,有次和青潮聊天時,這位海裔劍士看著大海時說出來的話。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縹緲如浪花的味道:“我不知道父親那時候是怎麼想的,我現在還在思索老頭子這句狗屁一樣的話究竟該怎麼反駁……可惜我太弱了。”
“伊恩……我反駁不了這句話。”
——而我能反駁。
所以,對於青年和中年人的哀求,伊恩反而露出一個冷靜的微笑:“聽著,兩位,算上這位可愛的小姐是三位。我才不在乎你們未來痛苦不痛苦,會不會被捲入漩渦……說實在的,我不在乎這個,也不關心。”
“只是現在,我看見有能被救助的人在我眼前,而我可以救……不談其他,我家小孩還在旁邊,我得出手。”
如此說著,他從腰包中抽出一瓶瑩綠色的藥劑,然後又抽出一瓶淡白色的藥劑。伊恩將後者注入前者,緊接著用源質攪拌混合。
這是再生藥劑。足以讓人再生損壞肢體,對昇華者也有極大作用的精銳藥劑。
伊恩將這瓶再生藥劑灌入中年人的口中:“差點把自己搞死的患者,和蠢到拉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