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郡丞張須陀徵調宗團鄉團組建地方軍,秦瓊遂率鄉團應徵。秦瓊的特殊身份當即引起了張須陀的重視,闢其為郡府兵曹書佐,主掌兵事,引為親信,並授其為歷城團團主,統率一千精兵隨其剿賊。
“秦兵司,對魯郡局勢的變化,你有何見解?”張須陀忽然問道。
秦瓊神情凝重,沒有馬上回答。
楊潛英俊的面龐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張須陀顯然看出了藏在徐州賊背後的一些秘密,但以張須陀的身份地位,不知道這些秘密,遠比知道這些秘密強,所以張須陀很有自知之明,他根本不去探究這些秘密,而是面對眼前的現實,既然徐州賊來了,魯郡陷入兩股賊軍的夾擊之中,那麼張須陀的剿賊之計就要做出調整,以免把魯郡推進“水深火熱”的困境。
秦瓊思索了片刻,略略遲疑後,開口說道,“明公,徐州賊劫了通濟渠上的重兵船隊,這一訊息到底是真,還是假?”
張須陀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上層的政治鬥爭向來血腥而殘忍,皇統之爭就是鮮活的例子,雖然今上最終坐上了皇帝的寶座,但代價是兄弟鬩牆,而受其連累的權貴、鷹揚衛和普羅大眾更是高達幾十萬之多。張須陀不想牽涉到大權貴的“廝殺”中,但楊潛開了頭,秦瓊又緊隨其後,這說明事實很殘酷,他想躲都躲不掉。
“事關重大,段使君不會聽信謠言,以訛傳訛。”張須陀說道。
“賊人終究是烏合之眾,即便劫掠了重兵,也不會讓他們的武力瞬間暴漲。”秦瓊聲音渾厚低沉,透出一股剛毅和肅殺之氣,“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通濟渠到蒙山,不但有數百里之遙,更要橫穿彭城郡,而左驍衛府董將軍乃中土名將,衛府名帥,豈能讓一支劫掠了重兵的賊軍逃出彭城,逃出他的手掌心?”
“還有一個重點。”楊潛忽然插話道,“徐州賊劫掠重兵後,最快捷最安全的逃竄路線是渡淮南下,而橫跨彭城北逃蒙山,則是最困難、最危險的選擇,但徐州賊偏偏選擇了最危險的逃亡線路,而且匪夷所思的是,他們竟然成功了。這是董將軍的恥辱,一世英名付諸流水。東都會追究他的罪責,董將軍這次肯定是在劫難逃了。只是,董將軍為何會馬失前蹄?董將軍這一馬失前蹄,他個人的確受傷不小,但受傷害最大的卻是齊魯。齊魯受到了傷害,局勢不斷惡化,必然會影響到東征。”
“董將軍的事,就不要再說了。”張須陀斷然打斷了楊潛的話,“徐州賊已經上了蒙山,而琅琊郡本來就只有一個鷹揚府,主力又給徵調而走,可謂形勢險惡,危在旦夕。假若王薄、孟讓突圍南下,與徐州賊會師蒙山,那麼琅琊郡極有可能失陷。所以我們現在要商討的,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剿殺長白山諸賊。段使君來書,詳細告之徐州賊為禍曲阜、威脅瑕丘一事,其目的正在如此。他的處境很不好,假若我們不能及時伸以援手,必定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
楊潛神色如常,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淺笑,並沒有因為張須陀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而不滿,“對段使君來說,蒙山上的徐州賊已經讓他手忙腳亂,假若再讓王薄、孟讓也上了蒙山,恐怕他的日子也不比琅琊郡的竇使君好過。”
張須陀馬上聽出了楊潛話中的意思。段文操不會讓王薄、孟讓突破巨平、梁父一線殺上蒙山,而做為齊魯貴族集團的大佬,段文操並不只有武力阻截一個辦法,所以,王薄和孟讓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有可能調轉馬頭,重新殺回齊郡。換句話說,段文操把徐州賊上蒙山一事詳細告之,實際上是在轉移張須陀的注意力,麻痺張須陀,混淆視聽,從而給王薄、孟讓“殺個回馬槍”創造機會。
張須陀那張削瘦而威嚴的面龐露出深思之色。
他已年僅五十,常年的戎馬生涯讓他保持了矯健的身形和健康的體魄,但兩鬢上早生的華髮,額頭上深深的皺紋,還有那雙隱含著憂鬱的眼睛,卻透露出其身心的疲憊。軍隊裡的事複雜,地方上的事就更復雜,而他做為一個衛府老軍,打了一輩子仗,都快老了,卻被“趕”出了軍隊,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掙扎著,這對他而言是一種痛苦,一種煎熬,一種變相的懲罰。他看不到希望,但他又不甘心,他深藏於內心的抱負就像風雨中不滅的火苗,頑強地燃燒著,支撐著他堅持下去。他感覺很累,他在疲憊中尋找著那一絲可能存在的渺茫希望,為了這渺茫的希望,他不得不舉起刀,不得不去殺人,但血腥卻讓他愈發的絕望,讓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罪惡感。
張須陀沉思良久,然後緩緩轉目望向秦瓊。
他喜歡秦瓊,器重秦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