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無法改變什麼。
林雅畫是傳統舊式淑女,天氣如此悶熱,她卻依舊把自己包裹得嚴實,不露一絲皮肉。腳上的繡花鞋甚小,卻已經是塞了棉花的,可見她的腳有多麼小。過去老太太總是為自己的第四個孫女有這麼一雙小腳而得意,如今卻不提了。時代不同了,林雅畫的小腳是新潮小姐們背後的笑柄。
林雅書心裡難過,撇過頭去,不看那雙小腳。林雅畫則以為三姐等待得不耐煩,不免有些尷尬,訕訕地笑道:“三姐,你先過去吧。我走得慢。”林雅書聽了這話,更加心酸,又不能在四妹面前顯出來,只得笑道:“沒事,你慢慢走著,我等你。”
過拱門,是兩座相對的紅磚建築。一座是西洋樓,原為林印光和林印輝兄弟倆所建,是兄弟倆長大的地方。紅磚,羅馬柱,鐵欄杆,百葉窗,遠遠望去,彷彿是一座教堂。如今林印輝在軍隊任職,常年征戰在外,故西洋樓便成了林印光夫婦的住所。西洋樓對面是西洋舞廳,此乃江南第一傢俬家西式舞廳,壁爐、地磚、還有印象派畫家的畫,全然是西方的風格。兩座西式建築在林府的中式庭院中卻不顯得突兀,這是一個新的時代,各種文化參雜融合,顯現出新的氣象。林雅畫扶著丫鬟的手,小步地走著,林雅書跟在她的身後。林雅畫抬頭望著西洋樓前的那兩棵廣玉蘭,嫣然笑道:“二姐終於回來了。記得小時候,她最調皮,總是想要爬到那樹上去,還慫恿我們也跟著她爬。”林雅書則在心裡想,四妹已是永遠都無法爬樹了。
到了內廳,林印光和夫人孔希言已經到了,陪坐在林老夫人的身邊。林印光穿著西裝,鼻子上架著眼鏡,他年輕時愛讀西洋書籍,傷了眼睛,視力一直很差。林家本為菰城富商,到了林印光這一代,清廷滅亡,他和弟弟林印輝參加了革命軍,隨著部隊從廣州一直到南京。新政府建立,林印光在政府任職,林印輝在部隊帶兵。林家二子,一文一武。菰城人都說林家是出才子的。林印光娶了菰城孔家的大小姐孔希言。孔希言的父親孔平德與李鴻章交好,曾受到慈禧太后的接見。清政府滅亡之後,孔平德支援女婿的事業,資助革命軍,在南京政府有著一定的地位。
林印光與孔希言膝下無子,生了五個女兒。大女兒林雅琴,二女兒林雅棋,三女兒林雅書,四女兒林雅畫,五女兒林雅詩。林印光有五個女兒,卻沒有兒子,是林老太太內心的痛。即使她的二兒子替她養了一個孫子,她依舊怪大兒媳未能替林家傳宗接代,心裡的不滿時常顯現在臉上。孔希言是知道的,只是對婆婆的責怪抱著漠視的態度,她是孔平德的女兒,就憑這點,已經夠她得意終身。
林雅書和林雅畫走進內廳的時候,林老太太正在生悶氣。孔希言坐在一旁,抱著雙臂,嘴角帶著微笑,似是嘲諷,又似是示威。林雅書和林雅畫上前給奶奶、父親和母親請安。林老太太一見林雅畫便喜笑顏開,林雅畫是她最疼愛的孫女,模樣像她,性子也像她,彷彿就是她的翻版。孔希言的目光從林雅畫的那雙小腳上拂過,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被刺痛了心。
林印光欲緩和氣氛,招呼大家在紅木圓桌旁坐下,吩咐丫鬟準備吃早飯。林印光和林雅畫一左一右地坐在林老夫人身邊,孔希言在林印光身邊坐了。林雅書站在一旁,選了末座,背對著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哎?大姐和大姐夫還沒來呢?”五妹林雅詩從外面走進來,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孔希言笑著伸出手,把林雅詩拉到身邊,笑道:“還沒睡醒呢。”林雅詩把頭靠在孔希言的肩上,閉著眼睛道:“這麼早就把人家叫醒了,哪裡睡得夠。憑什麼大姐和大姐夫沒有來,而我們姐妹卻要這麼早起。”林老夫人在一旁道:“你大姐是嫁出去的人,回家是客。怎麼連這都不懂。”孔希言摟著林雅詩,回道:“她還小,小孩子哪裡懂這麼多。”林雅詩嘿嘿地笑著,丫鬟們端上各式的稀粥點心,又道:“我要喝豆漿。”孔希言忙吩咐丫鬟道:“快去給五小姐磨豆漿。”
林雅書獨自坐在那裡,與他們隔了幾個座位。她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吃著早飯。吃罷了早飯,便道:“我吃飽了,先回房去了。”林印光道:“一會兒你姐姐回來,記得出來迎接。”林雅書點頭應了一句,站起身來。林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喚住林雅書,道:“早些下樓來。一會兒要放鞭炮,大家一起放,才顯得熱鬧。”林雅書點了點頭,“哎”了一聲。孔希言則沒有說話。
走出內廳,見大姐林雅琴和大姐夫蔣學森手挽手,嬉笑打鬧著走過來。林雅書避了,繞過角門,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她不太喜歡蔣學森,他是入贅女婿,憑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