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依盼的心還是跳得好急好快,顫抖著大口呼吸,努力要恢復冷靜。
景四端只是把大氅收好擱在旁邊,懶懶地坐回原位,等著姑娘自己開口。
姑娘一直沒開口。她顯然嚇壞了。
是說,就為了一件大氅,可以嚇成這樣?其中必有蹊蹺。景四端的興趣被挑起。
應該說,他對她的興趣被挑得更高了。
沒關係,有的是時間。到奉縣還有兩天,可以慢慢來。
“不喜歡這件大氅?”看她神色漸漸鎮定之後,景四端才優閒開口。
“咦?”話題莫名其妙,雁依盼疑惑地看著他。
“這可是宮裡賞賜的東西,不過,我一開始也看這些眼睛不順眼。”他長指點在厚厚的皮氅上,順著精心繡製的暗花慢慢遊移。
花紋是圓形或杏形,確實有點像眼睛。一個疊著一個,深淺有致,卻要對著光才看得見。他隨口問:“你知道這是什麼線織的嗎?”
雁依盼瞄了一眼,想了想,才說:“應該是金線跟孔雀羽線。”
“是了。不過,是哪種金線?”他順著話題繼續,不過就是閒聊。
“當然是圓金線;扁金線怎麼能繡在外氅上?一下子就壞了。”回答脫口而出,她隨即秀眉微蹙,“紫貂皮做的大氅,是要被風吹雨打的,還用這麼好的線繡暗花,真糟蹋。”
“哦?要不然這些好線到底該用在哪兒?”
“普通布料吃不住金線、孔雀羽線,至少要是同功綿、合羅絲才行。”她流利回答。
景四端手撐著腮,偏頭看著她,良久良久。一雙深沉如潭的眼眸似乎在打量、忖度著什麼。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注意力被引開,剛剛的驚嚇已經淡去,雁依盼狐疑地回望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這才怡然回答:“對或不對,我可不知道。不過我奇怪的是,為什麼你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呢?尋常小姐不會知道這些吧?”
可恨,三言兩語的閒聊而已,居然就被他套出了破綻。雁依盼心裡暗罵自己蠢,又氣景四端狡猾,暗暗咬牙。
片刻後,她才極不甘願地撇清道:“我娘以前是尚功局的女官,聽她偶爾說起的。其實我也不記得什麼了。”
尚功局是負責皇室御用衣物裁縫的,在宮官裡並不算太上等的職位;一個尚功局的小女官嫁給有雁家血統的皇室中人,在當年照說該是佳話一樁,為什麼聽起來似乎不是這樣呢?
真是有意思極了。景四端很想知道內情,不過根據他闖蕩江湖、擔任要職多年的經驗,他非常清楚若要得知真相,光看表面、光聽幾句話是沒用的。
要花時間慢慢觀察,細細分析才行。
“看來是家學淵博,以後可以多借重你的才能了。有人幫忙鑑定布料或繡線,倒也有趣。”他只輕描淡寫地這樣說。
雁依盼看他一眼。她有沒有聽錯?“以後”?
兩天之後就到了奉縣,他們可是要分道揚鏢的。這趕路的兩天又都只在官道上走,沿途經過的都是驛站跟小鎮,會見到的只有平民百姓,他們的穿著,哪有什麼絲綢錦緞、繡線花樣可評論、鑑定?
這人,是不是腦袋壞掉啦?
第2章(1)
兩日後順利到了奉縣時,雁依盼深深相信,景四端的腦袋,真的壞掉了!
朝廷命官出差,照說可以住驛館,有人偏不去。好吧,他的年俸應該還算夠用,住個旅店總不為過,也不去!
最後,他們竟是要下榻奉縣縣城裡最大的妓院!
風塵僕僕的馬車,已經慢慢接近華麗的妓院——如意樓,鶯鶯燕燕的嘻笑、悠揚的絲竹樂聲隱約傳來,外頭十分熱鬧的感覺。
雁依盼不肯下去,端坐在車內,一張俏臉冷若冰霜。
“如果是因為沒銀子住店,我這兒有,請拿去用吧。”她板著臉說。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景四端還有臉教導她,“住如意樓比住普通旅店要舒服多了,什麼都有人服侍;地點方便,附近又熱鬧,住過你就知道。”
說得像是千載難逢的好住所似的。雁依盼還是搖頭,“我不住這裡。”
“好,那我們換地方。”景四端也乾脆,揚聲對前頭駕車的忠僕老薑說:“小姐不喜歡這兒,不如我們上城北的稱心居去吧。”
稱心居、如意樓,一聽就知道都是脂粉地獄,雁依盼的臉板得更緊了。
“我看這樣好了。”她冷靜說道:“承蒙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