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樣家境富裕的崔範之也不願意穿著綢緞直裰到外頭鶴立雞群,此時也當起了縮頭烏龜。
“要是皇上這會兒過來,恐怕看到這滿院子的人會嚇一跳。”
聽到崔範之這話,張越惟有苦笑。厚待官員是唐宋兩代的做法,所以那兩朝只要出仕為官,這吃穿住行至少都是不用愁了。雖說一做官就能讓子孫代代享福有些太過了,但大明朝的官員實在是忒慘了一點。就那麼一丁點俸祿,拿到手的還要被折色剋扣。要知道,這會兒外頭至少有十幾個官員穿著補丁的衣服,最離譜的一個甚至是前胸後背六七個補丁!於是,他只得無可奈何地伏案低頭,繼續開始處理這些天再次堆積如山的公事。
“總算是回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子裡突然傳來了一聲嚷嚷。張越抬頭一看,卻見是萬世節回來了。只見他隨手把那把溼淋淋的傘丟在了一邊,隨即踢掉了溼透的鞋子,扒下襪子到櫃子那邊去取了一雙新鞋換上,然後才回轉身走了過來。
“我還以為咱們兵部已經夠窮了,誰知道戶部衙門那邊比咱們這兒更可怕,從上到下就難能找到幾個好衣服的人,就連夏尚書也是一襲布衣被宣召入宮了。好嘛,等跑到後軍都督府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色綾羅綢緞,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幫勳貴都督們看著我就好像是看猴子似的,真是喪氣!”
這話雖說是牢騷,但聽著卻著實悽慘了一點,因此屋子裡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同時嘆了一口氣就不再作聲了。要說如今這六部衙門比起南京那殘破的一排屋子已經是好多了,至少下雨天不會漏雨,內中傢俱也都是房子造好了之後重新置換過的,單單這筆開銷就讓戶部尚書夏原吉愁白了頭髮。官員們的俸祿能按時發就不錯了,誰還能指望公務員漲工資?
暴雨如注的天氣裡,乾清宮中所討論的也正是一個錢字。由於吏部尚書蹇義分巡應天府,工部尚書不預軍國大事,因此這會兒被召來的便是戶部尚書夏原吉、禮部尚書呂震、刑部尚書吳中、兵部尚書方賓。朱棣並沒有對這幾個心腹臣子多羅嗦,直截了當發了話。
“阿魯臺最是狡猾,這次雖說看似是跑了,其實必定是另有所圖。如今已經入秋,朕罷衛所徵兵不是因為斷定阿魯臺不敢來,而是因為冬天出征不利。你們都是大臣,就在這裡商量一下如何進兵如何籌餉何日進發,等有了結果到東暖閣報給朕。”
把四個尚書全都撂在了正殿,朱棣便出了側門,從穿廊到東暖閣時,看見杜楨上前行禮,他便漫不經心地點頭示意其起身,隨即又對身旁的海壽吩咐道:“去兵部衙門宣召張越,就說朕有要事問他。”
打發走了海壽,朱棣方才來到正中的花梨木雕蟠龍太師椅上坐下,又對杜楨問道:“楊士奇是朕用來留守的老人了,楊榮金幼孜則是跟著朕數次北巡北征,只有你是新進。你是願意留守,還是跟著朕去大漠上頭見識見識?”
“臣雖說昔日遊學天下,但蒙元的地盤卻尚未去過,所以有生之年,臣倒是想跟著皇上去大漠上看看。蒙元退出中原之後,北部邊患就不曾斷過。其實不單單是我朝,漢患匈奴,魏晉時更分了南朝北朝,隋唐時突厥回紇更是屢寇中原,到了宋朝則先有契丹,後有西夏女真蒙古……彼之部族更替,就猶如中原朝代更迭,一直都是中原臥榻之側的猛虎。”
朱棣並沒有發現杜楨沒有用現在,而是用了有生之年四個字,聞言頓時笑了起來,當下便點頭道:“猛虎?如今的蒙元就算老虎也掉了牙齒,要朕來說,那就是老掉了牙卻越來越狡猾的餓狼!你既想隨行,那就讓金幼孜和楊士奇留守輔佐太子監國,你和楊榮隨朕北征。朕還打算帶張越一同去,你們翁婿師生這回正好可以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大戰!”
皇宮素來是十月初一供柴薪取暖,但朱棣風痺症已經極其嚴重,漸漸有些畏寒,因此幾個掌總的大太監商量了一下,便早早地由惜薪司給乾清宮供了柴炭。平日不覺得什麼,但今天外頭偏是大雨傾盆,杜楨剛剛一路行來,雖說朝靴外頭又罩了軟底皮鞋,卻仍是溼了大半,衣衫下襬也都在滴水,這有了暖爐自是舒適許多,不一會兒身上的衣服就幹了。
由於朱棣如今對於繁雜公務很不耐煩,大多數摺子都只批一個可字或否字,其餘的都由閣臣酌情新增,因此即使他手腳麻利,小太監從皇帝案前拿來的奏摺也在他面前堆起了一大摞。隔了許久,正埋頭寫字的他忽地聽到外頭傳來一聲通報,不禁抬了抬頭,看見是張越不禁微微一笑,旋即再次自顧自地處理公事。
儘管兵部衙門就在大明門外頭,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