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副勘合引憑需繳鈔一百貫鈔計,總共也就是五千貫鈔,折銀不過六十多兩,對於那些商戶自然是九牛一毛,反而人人皆大歡喜。由於這麼一些大商人的到來,原本就在市舶司交易的朝貢使倒是更有了選擇餘地,辦好的貨出得精光不說,回程的船上也裝得滿滿的。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張越終於等來了北京行在送來的加急聖旨。原以為自己這屠夫的名號極有可能要傳到江南來,但當他仔仔細細看著那聖旨,漸漸舒了一口氣——此次捕倭抓到的走私船,只誅船主,餘者充軍沿海各衛所,以水手職將功贖罪;凡寧波府境內罪證確鑿的走私販子,如不曾勾結倭寇,則與前者一體辦理;前時枷號三月潛通倭寇海賊地所有賊黨,著永遠枷號市舶司門前示眾;滿城大索抓到的刺客斬首示眾。範通及其他可疑人押送南京。
儘管嶽長天已經無影無蹤,但張越卻沒在這件事上大張旗鼓,就算此人仍然在漕船上,問題是一條運河的漕船數千,他上哪兒找人?
他眼下忙活的便是按聖旨行事。在青州監斬殺了數百人,在上海縣外攔截倭寇殺了數十人,這一次滿城大索中抓到的七名刺客送上刑場斬首時,他卻是已經麻木了。而對於那些觀刑的百姓來說,斬首根本比不上市舶司門口那永遠枷號的百多號人。由於天氣寒冷,那木枷又換成了五十斤重枷,每天都有幾具屍體送往北郊的化人場焚化,端的是讓人不寒而慄。
這一天,幾個好事者看到市舶司門口那條寬闊的大街上停了兩輛雲頭青幔車,前前後後還簇擁著好些服色整齊的軍士,不禁都好奇了起來。不一會兒,去打探訊息的人一溜煙跑回來,說是兩位欽差今天動身。得知這麼一個訊息,圍觀的人頓時更多了。當遠遠望見張越出門上車的時候,人群中卻有人嘀咕了一聲。
“殺人不眨眼的張屠夫總算走了!”
忽然,市舶司那八字牆兩旁頭戴重枷的兩排人中,有人扯開嗓子大聲嚷嚷了起來:“砍頭不過頭點地,有種的就殺了老子,老子不想零零碎碎受苦!”
正在上馬車的張越頓時止住了動作,回頭一瞧便在兩排犯人中找到了說話的那個人。那漢子三十歲出頭的年紀,五短身材。看上去流露出一種精悍的氣息來,別人戴著重枷都是氣息奄奄,惟有他還能勉強站直了。瞧見張越回頭看見了他,他那眸子裡頓時冒出一股兇光,緊跟著仍是耿著脖子大喊大叫。
“大人,要不就乾乾脆脆一刀殺了咱們,要不就給咱們將功贖罪的機會!這人生在世,誰不犯個錯處,誰不貪財好利,憑什麼就只有咱們該死!那個勾結倭寇的範通,還有其他和海賊眉來眼去的官員,還有那些摟錢無數的貪官……憑什麼只有咱們這些人要受這個苦楚!”
這一嗓子吼的聲音極大,圍觀的百姓聽到了,汪大榮自然也聽到了,當下就氣得面紅脖子粗,連忙喝令差役掄鞭子上去打人。然而,那個差役走到近前,高高抬起的手還沒揮下去就被人抓住了,回頭正要罵人時方才看清是張越,連忙訥訥退了下去。
“你說得沒錯,這人生在世誰不犯個錯處,所以為了生計做出的事情若是不害人,也就有可恕之道。”
張越淡淡地說了一句,見那漢子眼睛滴溜溜亂轉滿臉喜色,倏忽間便沉聲喝道:“但這世上也有犯不得的錯處!要是人家挾制你的妻兒家小讓你給倭寇通風報信,若是倭寇擄走了你們逼著作惡,那至少還算是情有可原,但你們是自願的!貪圖蠅頭小利就賣食物飲水給倭寇,就給倭寇傳遞訊息,而且不止一次,你們知不知道這害死了多少人!倭寇所犯之地,連襁褓幼兒都不放過,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漢奸!將功贖罪?你們拿什麼功去換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你的命是命,難道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無論是陸豐還是已經上了馬車的靈犀琥珀秋痕,都不曾看到張越這樣大發雷霆的模樣,汪大榮更是嚇得腳下一個踉蹌。暗自慶幸自己不曾豬油蒙了心幹出勾結倭寇的勾當。而旁觀的百姓們面面相覷了一陣子,有那等親戚友人死在倭寇之亂中的不免喝起採來。
深深凝視了一眼那個滿臉死灰的漢子,張越冷笑道:“下輩子記著不要當漢奸!”
撂下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轉身上了馬車,放下車簾便吩咐起程。伴隨著外頭一陣陣車軲轆的聲音,他聽到了無數叫好聲,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水至清則無魚,但有些事情可以容忍,有些事情卻容忍不得。今日看到這些人永遠枷號的悲慘下場,明日就不會有那麼多漢奸,倭寇在沿海一帶就不那麼容易容身,大明就不會被倭亂生生拖進泥潭!
“少爺,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