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因此夕陽西下時分,眾屬官走出大堂之後,少不得都抱怨了幾聲,張越回來之後還受了一場驚嚇,更是覺得腰痠背痛。穿過大堂西邊的一扇小門拐上夾道,等進了自家大門的時候,張越已經是感到兩腿灌了鉛,進了正房西屋便艱難地爬上了炕,隨即上上下下轉動了一會脖子,又將椅靠和引枕挪到了板壁處靠著,恨不得一頭就睡過去。
此時恰好靈犀端著桐木條盤進來,看見張越這麼一番疲累的樣子,忙開口喚道:“少爺,您今天趕來趕去累了一天,所以廚房那邊就簡簡單單做了一碗刀削麵,裡頭多擱了些陳醋,開胃得很,您趕緊吃完了就泡泡腳,今天早些睡吧。”
張越瞧了一眼端上炕桌的那碗麵,見雪白的刀削麵上頭堆著肉丁和青蒜末。清亮的湯頭中一股陳醋的酸香味直衝腦際,總算是有了些胃口。他卻不急著吃麵,而是先大喝了一口湯,那陳醋的滋味畢竟濃烈,頗有了些精神的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擱下碗就問道:“秋痕今天身上不爽快,琥珀怎麼也不在。我下午看見她還好好的。”
“她……”雖說不喜歡在背後說人家的事,但靈犀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她從孟家回來之後就一直悶在屋子裡沒出來過,奴婢回來之後去看過她,她神色有些不對勁,彷彿是哭過,問她如何卻不肯說,晚飯也不肯吃,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琥珀竟然哭過?
就算是今天因唐賽兒忽然出現受了驚,那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才對!張越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對勁,和生性開朗大大咧咧的秋痕相比,琥珀寡言少語,縱有心事也很少表露出來,這一次是怎麼回事?當下他看也不看那盞捧上來飯後飲用的茶,跳下炕套上鞋子便往東邊的耳房走去。
儘管是夜間,屋子裡卻並沒有點燈,因此跨進門檻之後的張越本能地皺了皺眉。驟然從明亮的正房來到這兒,他的眼睛很有些不習慣,眯了好一會兒,方才看清靠牆的那張床上彷彿影影綽綽有一個人抱膝坐著。他開口叫了一聲,見沒動靜便徑直走上前去,眼看快要接近那張床時,他的腿卻不知道絆倒了什麼東西,緊跟著就是砰地一聲。
倏忽間,床上的那個人影卻以難以想象的敏捷一下子躍了下來,焦急地叫道:“少爺沒事吧!”
“沒事。”
砰然落地的並不是張越,而是一張不知道怎麼會橫擱在床前不遠處的凳子,他只是小小絆了一下。然而,他仍是順勢抓住了琥珀遞過來的那隻手,小心翼翼挪上前幾步,好容易才到了床沿邊上坐下。
“靈犀說下午你從孟家回來之後就神色不對勁,晚飯也沒吃,究竟怎麼回事?”
“少爺你信命麼?”
聽到這一句沒頭沒腦頗為突兀的話,張越頓時愣了一愣。轉而方才若有所思地說:“我信命,但也不信命。倘若不是命數使然,我也不會生在這個世上,更遇不到如今身邊的這些人。人的身世和一大半的際遇都是命中註定無法更改,所以我相信,很多事情都是命數使然。”
“不過,人這輩子若是隻信命裡註定,那也不行。人定勝天不過是一句豪言壯語,但若是什麼都不去做,怎麼知道就一定不能扭轉既定的命數軌跡?就比如我,倘若我渾渾噩噩,這輩子便永遠都是被人瞧不起的藥罐子病秧子,祖母不會多看我一眼,英國公也不會記得我這個本家侄兒,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我只能說,這命數的事情是一半對一半,一半是你不可抗拒的,一半卻是你可以改變的。”
“命數真的能改變麼?”
“如果你不試一試,又怎麼會知道?”
聽到這個流露出無限信心的聲音,琥珀頓時一怔,旋即低聲說:“少爺一直都問我,為什麼會有那麼重的心事。我一直都想說,卻從來不敢說。就因為這樁心事,我夜裡睡得輕,白天也不敢多說話,生怕一個字說錯惹來大禍。我一個人的性命不要緊,但我不能帶累了別人,不能帶累……”
“不能帶累家人,對不對?”張越感到握在手心中的那隻手顫抖了一下,便微微側過身子。黑暗之中,他依稀能看到琥珀的臉,五官的其他部分都晦暗難辨,只能看到那雙眸子,“上次你重病的時候,曾經說過夢話,所以我就猜到了。昔日淇國公丘家奪誥封爵位遠徙海南,你因為重病而被家人設法留下,我說得對不對?”
“原來少爺都知道了……”
心頭最大的隱秘就這樣被人戳穿,琥珀感到的竟不是如釋重負,而是一種莫名的失落和可笑。祖父當年和英國公張輔頗有交情,她初到英國公府的時候幾乎是日夜提防,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