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是什麼題目?”
同桌的員外郎崔範之看了看主事吳元,這才笑道:“這次殿試的題目是如何效法堯舜無為而治垂拱而治。”
張越之前也沒去注意殿試是什麼題目,一聽是考無為而治垂拱而治,他不禁在心中思量了起來。雖說古往今來皇帝大臣都很喜歡拿著這一條當作目標,可即便是用黃老學說治國的漢初,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無為。而且,朱棣又是北征又是開運河又是遷都,如今又是開海禁,怎麼忽然挑了無為而治作為殿試的題目?
這時候,隔壁的包廂中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卻是有人在說朝廷重邊事輕民治,重武輕文,更有人憤憤不平地說勳貴坐享勳田成百上千頃,而文官則是勉強只能靠俸祿求一個溫飽。說著說著,那言語自然免不了偏激,漸漸就有人提到了一個張字。
“英國公三下交趾四定安南,以功封英國公也就罷了,可他的兩個弟弟俱以功臣子弟封了高官。再看看張家另一支,以徵交趾平倭寇功封了一個陽武伯還不算,其餘的子弟都是年紀輕輕就出仕了,只看張元節如今升官的速度,只怕不到而立就能當上七卿!究竟是武家出身,不像真正的儒門學子,一味知道殺人不講仁恕,哪裡知道體恤百姓!還有杜宜山杜學士,如今也入閣了,想他重新入仕到現在不過五年,還不是附庸張家爬得飛快……”
“子英,杜學士不單單是科場先輩,而且為人處事向來光明磊落,你這話說得過了!”
“廷益你莫不是上次見過那位小張大人,也想借人家的光?你敢說杜宜山不是因為他那個寶貝女婿兼得意門生方才入的閣?”
聽到有人說起張家,張越便皺了皺眉,卻沒有十分放在心上,畢竟那話雖說不好聽,卻不過是發發牢騷。待到人家說起他只知殺人不講仁恕,他更是一笑置之,一家哭好過一路哭,他本就沒奢望能討好所有人,對於此種評論卻是無所謂。然而,聽到那個說話的人居然纏槍夾棒地指摘自己的老岳父頭上,他就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來便往外走。
他這一走,崔範之和吳元不禁面面相覷,幾個正大快朵頤的書吏也慌忙停下了筷子。此時此刻,萬世節便跟著站起身,對眾人做了個手勢:“大家少安毋躁,他必定是到隔壁說理去了。咱們在這兒等著,他一會兒準回來。”
出了包廂,張越就徑直來到隔壁包廂門前,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不多時便有人開啟了門,他放眼一瞧,見裡頭大約是五六個書生,除了于謙之外都不認識。見所有人都往這邊看來,他就開口問道:“各位金榜題名在此慶賀原本不關我的事,但你們這聲音未免太大了些,有些話即使我在隔壁不想聽,可還是聽到了。敢問剛剛非議我岳父的是哪位?”
江南素來乃是文華寶地,其中尤以浙江為最,這包廂中的六個人都是從今科會試殿試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這酒酣之際正說得暢快卻忽然有人敲門打斷了興頭,自然大多不太高興,但這會兒聽到那岳父兩個字,幾個原本臉上還有些傲氣計程車子頓時呆了一呆。
“就是我說的!”一個身穿寶藍直裰三十出頭的矮胖青年站起身來,卻是冷笑了一聲,“想不到今天在這裡見到小張大人大駕,倒真是有緣,怎麼,你是來興師問罪的?我有說錯麼,杜學士若不是憑藉著你家的聲勢,怎麼可能升官那麼快?須知當初向皇上舉薦他的兩位沈學士,如今官不過中書舍人翰林待詔,憑什麼他就能越過他們平步青雲?”
上下打量著這個流露出明顯敵意的傢伙,張越當即淡淡的說:“尊駕既然是新科進士,難道連文武殊途的道理都不懂?我岳父雖說回朝任官不過五年,但在青州雷霆平叛,在朝對皇上建言獻策,更曾經保下忠良,你說他是張家附庸,那麼你不妨說說,他為哪個張家人說過好話,抑或是哪個張家人舉薦過他?張家除了我和尚在交趾的大伯父之外,餘下的都是武官,縱使以英國公之尊,亦一向謹慎自持,從不曾對皇上舉薦文臣。我岳父自從入朝為官之後,一不交結權貴,二不曾答應別人請託,三不曾請託於人,豈容你如此誹謗!”
見那矮胖青年臉色青紫,他卻仍是針鋒相對:“此次我岳父入閣,乃是楊閣老舉薦,皇上諮以朝中七卿,諮以翰林院諸學士,縱有與其無交情的,也盡皆贊他學問人品。依照你剛剛的說法,難道朝中大臣皆無慧眼,反倒是你目光如炬?這世上有當官只為一呼百諾平步青雲的官迷,卻也不乏凡事只憑本心只取公義的君子!我為人弟子為人子婿,只想奉勸你一句,身為讀書人,背後論人短長也該有個分寸,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