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人不到五千人,其中有六大黎都,漢人都是咱們這樣後遷過去的,不少都是朝廷貶謫的罪人流人。都已經那麼多年了,只要拿著錢買通了當地的千戶所巡檢司,誰不想著出來賺錢?每年入冬,都有好多人悄悄鋸了大木做船,掛起帆偷運東西往海那邊的占城或是越南越北去。雖說順風,可偶爾也會遇到大浪,十個人之中少說也有七八人就此葬身大海。”
張越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南京守備太監府上和鄭和的一番攀談——這位赫赫有名的太監曾經提到,第三次下西洋時,他和船隊在福建五虎門出洋,順風十晝夜就抵達了占城,足可見順風航行的迅速。而瓊州府澄邁和這些國家只一海之隔,哪怕是粗製濫造的船,也確實能夠順海漂流過去。想到這裡,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
“三哥,我剛到客棧就聽說你出去了,你怎麼在這,大夥都在客棧裡等你呢!”
聽到這聲音,張越抬頭一看,見是滿頭大汗的方敬,便點頭笑道:“不急,回去了也是熱得火燒火燎,不如外頭涼快。怎麼樣,這廣州和陝西南京北京可是不一樣吧?這些天你帶著李國修芮一祥兩個滿城裡轉悠,逛了不少書院,可找到了合心意的?”
“京城除了國子監和順天府學等等官學,幾乎沒多少私學,這裡書院有六七家,其他講學的草堂和精舍也有三四家。我帶著他們以請教的名義進去旁聽,覺得那些先生的學問等等都不比官學差,只是規制不及。”說到書院,方敬頓時把剛剛出來找張越那些目的忘了個精光,又興致勃勃地說。“我還在幾家書院裡頭找到了寫著番文的書,可惜一個字都看不懂。”
張越在天下那麼多布政司中選擇了廣州,便是因為這裡乃是出洋貿易最方便的港口,此時一聽到番文書籍,他本能地聯想到了晚明徐光啟等人翻譯的書稿。略一思忖,他便看到九娘仍是咬著嘴唇站在那裡,遂站起身來。
“這樣吧,你在這裡先住下來,我到時候囑這黃埔鎮上的官署和管河廳等等照應你一些。至於你所說的這些,我到時候自會派人查證。”
看到九娘愣了一愣,隨即歡歡喜喜地屈膝行禮,又忙著收拾去了,張越方才讓牛敢抱起已經睡著的靜官,帶著眾護衛和方敬一道往回走。走著走著,看到方敬一臉好奇的模樣,他便掩去了丘家的事,把瓊州府上的情形揀著要緊的說了。
“想當初宋時蘇學士被貶到了這兒,大發寥落孤寂憤懣之嘆,這天涯海角聽著就怪磣人的。我這幾天聽人說,瓊州府上幾乎都是黎人,漢人極少,而且島上四處都是密林,耕種不易,生活更是艱難,也難怪這位姑娘悄悄跑出來。這廣東上下差異太大了,廣州府的富商常常給官員送禮送錢,日子都過得極其豪奢,偏生不管百姓死活!三哥,你如今有什麼章程?”
“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喃喃自語唸了這麼一句詩,張越不禁搖了搖頭。讀紅樓時,他對黛玉的其他詩詞倒是沒什麼感覺,唯獨這一句卻總覺得著實頌聖太過。永樂仁宣,都是號稱盛世中的盛世,但平民百姓仍是辛勤勞作卻脫不了勞苦。若是不耕織忙,便只有冒大風險在刀鋒上跳舞。只不過,對於方敬這憤憤不平的言語,他仍是不能苟同,便笑著解釋了起來。
“要治理一地清平,首先確實是要澄清吏治,但這一條不可過激過急,須知我朝官員俸祿極少,用於養家餬口也都是勉強,更不用說維持官員的體面。一味兩袖清風只說明此人操守上佳,但才能本事如何卻未必。所以,有才無德的人可以邊敲打警示邊重用,有德無才的人便只能用於教化。我如今上任,要緊的就是幾件事。一是廣州開海之後,市舶司要整治——這不是我的事,但皇上提了,我總得留心,須知行商坐商都是三十稅一,若海商也是如此,賦稅就太低了。二是廣東一地的勸學,不拘官學私學,都可以大力扶持。三則是農商,這裡四季都是夏季,尤其是瓊州府,倘若可能,我倒想找些種田能手試驗一下稻種,要是能種三季稻就好了……”
方敬平素讀書不少,但對這些卻還是頭一次接觸,早先和李國修芮一祥在城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查訪那些書院,他已經覺得有些頭大了,這會兒看到張越掰著手指頭一數就是六七樁,他不禁吐了吐舌頭,再也不吭聲了。直到這時候,他方才真正領悟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由於黃埔鎮上的客商最多,各家客棧往往爆滿,不少人甚至為圖省錢住民居。張越之前讓人去包下了鎮上最大一家客棧的一座小跨院,這會兒在方敬的指引下找到地頭,才跨進門,他就看到靠牆的一張桌子上,一群商人中赫然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