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朕自然不會再為難。寧姑姑公私分明,朕心甚慰。若你是男兒,朕興許就多了一大臂助。”
看著一眾人上馬離去,仍站在大門口的朱寧不禁心中苦笑。要說公私分明,天底下哪有那麼多能公私分明的人,她自然關心密友,但張越已經在明裡幫了孟家一把,她再多事就是弄巧成拙了。而且,若她是有才能的宗室男子,朱瞻基又怎會放心和她說話?
回宮之後,朱瞻基先去仁壽宮見了張太后,在那兒用了午飯方才出來。等一回到乾清宮,他就吩咐迎上前來的王瑾去劉永誠那兒調一些妥當精幹的人,兩人一塊去一趟青州府,又囑咐讓劉永誠把漢王的那幾個兒子先押回京城,而王瑾留在那兒和張越一塊把接下來的事情辦了,又特意點出了天津三衛。
王瑾聽朱瞻基特意提到天津兩個字,頓時明白是那一趟運河水路的遭遇讓朱瞻基惱了火。也難怪皇帝惱火,天津三衛一向是京城的南大門之一,先頭朱棣駕崩的時候,也曾下令那兒嚴加警戒。
要真的是有軍官勾結漢王,那麼先頭大行皇帝即位那會兒幸好是沒有爆發,若是爆發了,天津一倒戈,京城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劉永誠和王瑾帶著御馬監百多人出發前往山東才沒多久,朝中幾個部院大臣聯名陳情,道是趙王朱高燧與漢庶人朱高煦共謀逆已久,如今漢藩既平,便應當移兵彰德府,一舉擒下趙王,否則異日必定還得有一場征討。此議一出,朝野譁然,有如蹇義夏原吉般支援的,有如楊榮杜楨這般躊躇的,卻也有楊士奇這般堅決反對的……而在群臣的議論聲中,朱瞻基暫時把此事的決斷延後,卻幹了另外一件事。
都察院左都御史劉觀貪恣無法,著下錦衣衛勘問!
尚在樂安的張越和王瑾劉永誠見面之後,就立刻把那幾個燙手的郡王轉交了劉永誠,然後和王瑾從漢王府書房中查詢那些來往書信。等到得知暫時沒法對趙王朱高燧下手,又因朱高煦死得太快而憋了一肚子氣的朱瞻基,直接派了錦衣衛出去,把之前才打發出京城視察黃河水道的劉觀給下了獄,有感於一顆毒瘤被除的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可面對自己的新任務,他卻忍不住一陣陣頭大。
都說是破家縣令,滅門令尹,他倒更好,走到哪裡就殺到哪裡,除了之前去南京那一趟勉強還算太平,其餘地方几乎是處處人頭落了一地——即便有的時候是在戰場上砍下敵人的腦袋。此次也是一樣,朱瞻基的意思竟然是,他這個左僉都御史既然做了,便該大大地立威,所以此次處置那些勾結朱高煦預備舉城或舉兵響應的軍官,這任務就完全交給他了。
“小張大人,這勳貴們的名頭哪一個不是用人頭堆出來的,就是英國公,在交趾的名聲也是靠殺人築京觀造出來的。對別人來說有殺氣是壞事,可對您來說卻是好事。就拿這一回來說,您在威海衛大開殺戒,朝堂上只有叫好,沒有一個彈劾的,換作從前可能麼?如今不是從前了,您再沒有什麼掣肘,咱家雖說在這兒,可具體的事情您看著辦就好,別說皇上有命,就是太后也有命,咱家決不插手干涉!”
對於王瑾的人品,張越自然信得過,但對於這樣一樁所謂“立威”的差事,他卻很想掰手指頭計算一下到時候該砍下多少腦袋。把那幾大箱東西打包從漢王府搬到了樂安衙門,他也不用別人,就帶著彭十三打足了精神把這一封封信整理了出來。當看到那謄抄好的長長一份名單時,別說他心情沉重,就是揉著手腕子的彭十三也是面色發白。
“天津、青州、滄州、山西、濟南……林林總總竟然牽連到那麼多人!我剛剛粗略數了一下,上至都督,下至百戶總旗,大約有五六百人……”彭十三在戰場上砍過無數腦袋,但這會兒卻覺得頭皮發麻,“這些若全都按死罪論處,再加上信上牽連到的其他人,還有按照連坐論罪,該當戍邊的族人……這趟案子辦下來,日後少爺你不是屠夫也成屠夫了!即便人不是你殺的,甚至未必是你監斬,但可以說都算死在你手裡。”
張越很清楚,漢王府書房的那些信件不可能造假,也造不得假。那些寫信赤裸裸表忠心,甚至直言不諱聲稱要獻城舉兵投靠的人自然是謀逆死罪,而往來信件中提到的那些名字則在可以斟酌之列,他也會盡力周全。畢竟,那些都是曾經上過戰場的軍官,如今全都殺了,填補這些位子的便全都是沒有經驗的雛兒。如今看上去彷彿沒什麼要緊,可等到翌日打仗的時候,這便成了最大的隱憂!但是,不論漢王什麼時候倒臺,朝廷都少不得大清洗,站錯隊便要付出代價,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無論什麼時候的政治鬥爭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