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伏在他的肩頭,他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低低的抽泣聲。
“苦了你了,一頭要惦記我這個爹爹,一頭還要惦記張越!”
杜楨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後背,旋即微微笑道:“我之前被轉押內官監,這次出來走的是午門,無數人都看到了,他們大約都在羨慕我。就是帶我出來的那個太監,口中也忍不住說我杜楨好福氣,收了一個好弟子不說,而且還把這好弟子直接變成了好女婿!我一向不對閹宦多羅嗦,這一回卻破天荒地對他說,我的女婿確實當得起頂天立地四個字,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沒看錯他!”
縱使裘氏常聽杜楨說起張越,但這樣毫不保留的稱讚卻還是第一次。她和杜楨結髮夫妻多年,自是瞭解他這番話乃是發自肺腑,於是更覺心中歡喜。這時候,旁邊的小五就使勁點頭道:“是啊是啊,姐夫真了不起,為了弄爹爹出來,他竟然那麼拼命!”
“有婿如此,吾之大幸!”
杜楨見小五也膩在身邊不肯離,索性伸出左手將她和杜綰一併攬在了懷裡,心裡卻在想著遠在宣府的張越。他教過張越經史子集,但讀書之外更多的卻是教他明理。他要的不是那種聽聞他下獄便到午門前跪死求情,只知道卯足了勁和皇帝硬頂的學生;要的不是一個東奔西走,希望藉助別人之力為他脫難的學生;他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善於策略,同時也精於實幹的弟子。
張越,你好,你很好!你這踏踏實實的每一步每一個腳印,對於你的將來都是無上助益!
第十二卷 陰陽河 第001章 喜形於色為哪般
“平安無事,小心火燭!”
入夜的宣府城又想起了更夫打更的吆喝聲,只是,即便沒有這樣的提醒,尋常人家也會更加小心翼翼地檢視門戶。原因很簡單,自從那天小張大人前往張家口堡巡視卻中途折返,城中傳言無數,緊跟著便是宣府左衛大肆出動滿城大索。一時間,宣府地面上的地痞流氓全都躲得乾乾淨淨,整座城池風氣為之一肅,而被官府查封的鋪子和抓走的人卻是不計其數。
就連這些時日佔了鎮守太監府,吃喝玩樂享清福的陸豐也被驚動了,這大晚上親自來到了總兵府。民間如何不關他的事,他更關心的是眼下鬧騰得這麼兇,他能夠得到什麼樣的好處。待到張越拿出已經擬好的奏章,程九捧著誦唸了一遍,他這才露出了喜色。
“咱家就說嘛,小張大人你一向辦事妥貼,絕對不會沒個由頭便鬧得整個宣府雞飛狗跳。那些又吃韃子又吃朝廷的傢伙實在是可惡,該殺該查封!”他瞥了一眼鄭亨,見其不動聲色,於是便用商量的口氣說,“這宣府三衛畢竟是用來打仗的,那些錦衣衛如今正好閒得沒事幹,咱家操練一下他們如何?”
都已經在奏章上為其籌劃瞭如此大功,他還要橫插一腳?
孟俊侍立在鄭亨身後,心裡自是極其不快。生在將門世家,對於皇帝登基後重用這麼一批閹人,他也不知道聽多少叔叔伯伯暗地裡抱怨過,因此一直對宦官存有幾分敵視。見陸豐這會兒還想要在這次的戰果中分一杯羹,而且是最大的那份,他更是覺得此人貪婪至極。待見張越面色如常,他不禁悄悄覷了一眼鄭亨。
“陸公公這話倒是說得晚了,那個吳焰也算是骨頭硬,水火棍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雙腿盡斷,這才算是逼問出了他的來歷。傍晚我已經行文太原府,拿下王家主事者王炎,就地審問!”看到陸豐面色不那麼自然,鄭亨卻並不在意,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並不是我不領陸公公好意,北征在即,宣府重在安穩,抓過這一撥殺雞儆猴之後,也就能消停一下,鬧得太大,恐怕連大同鎮和山西通省都要不穩。即使如此,此次我等也算是立了一功。”
陸豐眉頭一挑,心中雖不那麼滿意,但轉念一想自己這一趟來的時候悽悽慘慘慼戚異常失意,沒想到最後撈得盆滿缽滿還順帶少不了功勞,也就勉強氣平了。略坐了一會,他便站起身告辭離去。而眼見時候不早,鄭亨又留了孟俊說話,張越也索性一道告辭。兩人一路同行,出了總兵府大門時,陸豐見張越預備上馬,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小張大人,咱家剛剛趕過來之前,得了一好一壞兩個訊息,剛剛在裡頭來不及說,眼下正好告訴你一聲。這壞訊息麼,是都察院派在宣府的巡按御史柳子胥彈劾你不報朝廷,擅自處置韃靼使節,而且這回跟咱們一同下來的那個于謙也跟著起鬨,真不是個玩意!”
由於向龍和劉豹還在外頭不曾回來,因此張越此時方才得知自己又“榮幸”地被都察院給盯上了。按照陸豐這說法,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