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耳邊隱隱翁鳴,依舊迴盪著方才夢境中孩童的啼哭,抱頭捂住耳朵,那聲音還是沒有一點減弱的跡象。安平渾身顫抖,野獸一樣的嗚咽。寂靜的深夜裡,壓抑的抽泣聲分外突兀。用手死死掩住口,把滑到嘴邊的啜泣咽回去。眼淚來不及流出已乾涸在眼眶裡,哽咽的乾嚎刀子一樣在喉間來回劃割。安平終於承受不住,蜷縮著身體倒在床上。冰冷的月光裡,那張素來平靜溫文的臉扭曲的如同地獄的厲鬼。
天快亮的時候,還是睡了一會兒。
醒來時,右手腕咬在口裡,腕骨兩側各多了一排深可見骨的牙印。胃又開始翻騰,安平急忙找出紗布把傷口包好。
鄭美萍還在睡,安平去看過她出來時間也還早,於是淘好米熬她愛吃的八寶粥。
熬粥的空隙,安平抓住一大早就跟在他腳邊亂轉的小狗給它洗澡。小東西沒下過水,碰到水面,觸電般驚恐地往外蹦。安平被濺了一身水珠,不得已只好多用些力按住它。小狗嚇得嗚嗚亂叫,不停扭動身子撲騰。脾氣卻一如既往地好,再著急也不咬人,只拿一雙烏黑水潤的眼睛委屈地望著安平。那眼神乾淨、羞怯,竟像極了那個天真善良甘願為一隻流浪狗躺進醫院的年輕人。心口變得柔軟,一晚上都冷硬僵直的身體漸漸暖起來。安平不覺放柔動作,極輕緩地揉搓小狗的身體。
洗完後吹至半乾,小狗的皮毛現出原本的摸樣。純正的雪白長絨毛,團團地蓬著,果然雪球可愛至極。
鄭美萍睡醒了,打著哈欠出來。一眼看到小狗,眼睛倏地一亮。立馬忘了昨天又哭又鬧吵著再也不理安平的話,小跑著撲過來把絨絨的小狗搶在懷裡:“平平,這是給我的嗎?平平?”
“是啊,是給媽媽的,喜歡嗎?”難得這小狗脾氣好與人也親近,給母親做個伴倒也不錯。
“喜歡喜歡!”鄭美萍一疊聲地答應。抱著乖巧的小狗躲回臥室,翻出自己平日裡藏起的零食餵它吃。
安平暗自好笑只當沒看見。洗淨手,到廚房一面把熬好的粥盛出來,一面高聲說:“媽,小狗還沒有名字呢,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鄭美萍果然忘了給小狗喂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歡天喜地地跑出來:“讓我取名字?真的讓我取嗎?”
“對啊,現在它是你的,當然要你取名字。”
“呵呵,”鄭美萍孩子氣的咧開嘴笑,臉龐興奮的紅撲撲的,“我一定給我的小狗取個最好聽的名字。”
冥思苦想抱著小狗在客廳轉了半天,興沖沖又跑回廚房:“想好了平平,叫豆豆好不好?我最喜歡豆豆了。”
大腦啪地一聲似被鐵錘擊中,安平猛然轉身一瞬不瞬盯著母親。昨晚夢中幼童淒厲的哭聲再次尖刀般插進心底,疼痛飛快燒起來,手足卻冰一樣的冷。
鄭美萍嚇壞了,縮起肩膀一步步往後退:“我,我錯了平平,不叫豆豆了不叫了。可是,可是除了豆豆我想不出別的名字來……哇……”鄭美萍嚇得哭出聲,蜷著身子縮在角落裡不敢動。
母親的哭聲拉回安平一點神智。他明白自己現在的神情一定很可怕。不能再讓母親看到他現在的摸樣,不能再讓她回到那種什麼也不明白的日子。眼前一團刺目的白,什麼也看不清。安平撐著顫抖的站立不穩的腿,踉踉蹌蹌逃進衛生間。關上門,全身的力氣徹底流失。安平癱坐在地板上一陣陣乾嘔。耳邊孩童的啼哭聲還在加劇,真實到似乎真的有一個孩子在他身邊哭喊。安平不敢回頭,無助的等到哭聲自行消失。不知不覺又把手腕放到嘴邊,口腔裡瀰漫開鮮血的味道,從傷口傳來的銳痛終於掩蓋住瘋狂的臆想。震顫的空氣靜下來,靜到死一樣的沈寂。
安平躺在地板上無法移動。等到身體逐漸恢復知覺,母親微弱的啜泣斷續傳進耳朵,才有了點力氣扒著牆壁蹣跚站起身。挪到洗手檯前沖掉手心粘稠的血液,撩一把清水拍在臉上。抬頭,鏡子裡映出一張灰敗的面孔,慘白的臉色,沈黑的眼窩,活似在人間遊蕩見不得光的幽靈。安平嘴角抽搐,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抓起一隻口杯,打碎那張醜陋的臉。
平生多情 七
七
接連幾天鄭美萍都躲著安平,一看到他就像受驚的小兔子跑得遠遠的,不管安平怎麼和顏悅色地哄她,拿她喜歡的玩具賄賂她都不管用。
日子彷彿掙脫了正常的軌道,失控地向過去滑行。一個瘋癲狂亂的女人,一個行屍走肉的男人。安平一次次無法抑制的想到將要重現的生活畫面,心臟從最初的銳痛,麻木到毫無知覺。
怕母親一個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