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作家,他的作品儘管量很龐大,卻極少直接涉及人生、抱負和愛情。在比較嚴肅的(所謂嚴肅,即沒有外星人或怪物出場之意)半自傳性質的作品《繞虹一週半》(1937年)中,哈特費爾德多半以嘲諷、開玩笑和正話反說的語氣,極為簡潔地道出了他的肺腑之言:
“我向這房間中至為神聖的書籍、即按字母順序編印的電話號碼薄發誓:寫實、我僅僅寫實。人生是空的。但當然有救。
因為在其開始之時並非完全空空如也。而是我們自己費盡千辛萬苦、無所不用具極地將其磨損以至徹底掏空的。至於如何辛苦、如何磨損,在此不一一敘述。因為很麻煩。如果有人無論如何都想知道,那麼請去閱讀羅曼.羅蘭著的《約翰.克利斯朵夫》。一切都寫在那裡。”
哈特費爾德之所以對《約翰.克利斯朵夫》大為欣賞,原因之一是由於書中對一個人由生至死的過程描寫得無微不至、有條不紊;二是由於它是一部長而又長的長篇。他一向認為,既然小說是一種情報,那就必須可以用圖表和年表之類表現出來,而且其準確性同量堪成正比。
對於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他往往持批評態度。他說,問題當然不在量的方面,而是其中宇宙觀念的缺如,因而作品給人印象不夠諧調。他使用到“宇宙觀念”這一字眼時,大多意味該作品“不可救藥”。
他最滿意的小說是《佛蘭德斯的狗》。他說:“喂,你能相信是為一幅畫而死的?”
一位新聞記者在一次採訪中這樣問哈特費爾德:
“您書中的主人公華爾德在火星上死了兩次,金星上死了一次。這不矛盾麼?”
哈特費爾德應道:
“你可知道時間在宇宙空間是怎樣流轉的?”
“不知道,”記者口答,“可是又有誰能知道呢?”
“把誰都知道的事寫成小說,那究竟有何意味可言!”
哈特費爾德有部短篇小說叫《火星的井》,在他的作品中最為標新立異,彷彿暗示布拉德貝利的即將出現。書是很早以前讀的,細節已經忘了,現將梗概寫在下面:
那是一個青年鑽進火星地表無數個無底深井的故事。井估計是幾萬年前由火星人挖掘的。奇特的是這些井全都巧妙地避開水脈。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挖這些東西出於什麼目的。
實際上,除了這些井,火星人什麼都未留下。沒有文字沒有住宅沒有餐具沒有鐵沒有墓沒有火箭沒有城鎮沒有自動售貨機,連貝殼也沒有。唯獨有井。至於能否將其稱為文明,作為地球人的學者甚難判斷。的確,這些井建造得委實無懈可擊,雖經幾萬年的歲月,而磚塊卻一塊都未塌落。
不用說,曾有好幾個探險家和考察隊員鑽進井去。攜帶繩索者,由於井縱向過深和橫洞過長而不得不返回地面;未帶繩索者,則無一人返回。
一天,一個在宇宙中往來仿惶的青年人鑽人井內。他已經厭倦了宇宙的浩渺無垠,而期待悄然死去。隨著身體的下降,青年覺得井洞逐漸變得舒服起來,一股奇妙的力開始溫柔地包攏他的全身。下降大約1公里之後,他覓得一處合適的橫洞,鑽入其中,沿著曲曲折折的路漫無目的地走動不止。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表早已停了。或許兩小時,也可能兩天。全然沒有飢餓感和疲勞感,原先感覺到的不可思議的力依然包攏著他的身體。
某一時刻,他突然覺察到了日光,原來是橫洞同別的井連在了一起。他沿井壁攀登,重新返回地面。他在井圍弓身坐下,望著無遮無攔的茫茫荒野,又望望太陽。是有什麼出了錯!風的氣息、太陽……太陽雖在中天,卻如夕陽一般成了橙色的巨大塊體。
“再過25萬年,太陽就要爆炸,……oFF。25萬年,時間也並不很長。”風向他竊竊私語,“用不著為我擔心,我不過是風。假如你願意,叫我火星人也沒關係,聽起來還不壞嘛!當然,話語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可你是在講話。”
“我?講話的是你。我只是給你的心一點提示。”
“太陽是怎麼回事,到底?”
“老啦,奄奄一息。你我都毫無辦法。”
“幹嘛突如其來地……”
“不是突如其來。你在井內穿行之間,時光已流逝了約15億年,正如你們的諺語所說,光陰似箭啊。你所穿行的井是沿著時間的斜坡開鑿出來的。也就是說,我們是在時間之中彷惶,從宇宙誕生直到死亡的時間裡。所以我們無所謂生也無所謂死。只是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