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調低下去了,變得更嚴肅了,“指望他從本質上變好過。”
“沒那回事!”伊麗莎白說。“我相信他的本質還是和過去一樣。”
韋翰聽到她這一番話,不知道應該表示高興,還是應該表示不相信。韋翰見她說話時臉上有種形容不出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和焦急。她又接下去說:
“我所謂達西先生跟人處熟了也就好了,並不是說他的思想和態度會變好,而是說,你同他處得愈熟,你就愈瞭解他的個性。”
韋翰一聽此話,不禁心慌起來,頓時便紅了臉,神情也十分不安。他沉默了好幾分鐘以後,才收斂住了那股窘相,轉過身來對著她,用極其溫和的聲調說:
“你很瞭解我心裡對達西先生是怎樣一種感覺,因此你也很容易明白:我聽到他居然也懂得在表面上裝得象個樣子了,這叫我多麼高興。那種驕傲即使對他自己沒有什麼益處,對別人也許倒有好處,因為他既有這種驕傲,就不會有那種惡劣行為,使我吃了那麼大的虧了。我只怕他雖然收斂了一些(你大概就是說他比較收斂了一些吧)事實上只不過為了要在他姨母面前做幌子,讓他姨母看得起他,說他的好話。我很明白,每逢他和他姨母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免不了戰戰兢兢,這多半是為了想和德·包爾小姐結婚,這敢說,這是他念念不忘的一件大事。”
伊麗莎白聽到這些話,不由得微微一笑,她只稍微點了一下頭,並沒有做聲。她看出他又想在她面前把那個老問題拿出來發一通牢騷,她可沒有興致去慫恿他。這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他表面上還是裝得象平常一樣高興,可沒有打算再逢迎伊麗莎白;最後他們客客氣氣地分了手,也許雙方都希望永遠不再見面了。
他們分手以後,麗迪雅便跟弗斯脫太太回到麥裡屯去,他們打算明天一早從那兒動身。麗迪雅和家裡分別的時候,與其說是有什麼離愁別恨,還不如說是熱鬧了一場。只有吉蒂流了眼淚,可是她這一場哭泣卻是為了煩惱和嫉妒。班納特太太口口聲聲祝她女兒幸福,又千叮萬囑地叫她不要錯過了及時行樂的機會……─這種囑咐,女兒當然會去遵命辦理;她得意非凡地對家裡人大聲叫著再會,於是姐妹們低聲細氣地祝她一路平安的話,她聽也沒有聽見。
第四十二章
倘若叫伊麗莎白根據她自己家庭的情形,來說一說什麼叫做婚姻的幸福,什麼叫做家庭的樂趣,那她一定說不出好話來。她父親當年就因為貪戀青春美貌,為的是青春美貌往往會給人帶來很大的情趣,因此娶了這樣一個智力貧乏而又小心眼兒的女人,結婚不久,他對太太的深摯的情意便完結了。夫婦之間的互敬互愛和推心置腹,都永遠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對於家庭幸福的理想也完全給推翻了。換了別的人,凡是因為自己的冒失而招來了不幸,往往會用荒唐或是不正當的佚樂來安慰自己,可是班納特先生卻不喜歡這一套。他喜愛鄉村景色,喜愛讀書自娛,這就是他最大的樂趣。說到他的太太,除了她的無知和愚蠢倒可以供他開心作樂之外,他對她就再沒有別的恩情了。一般男人照理總不希望在妻子身上找這一種樂趣,可是大智大慧的人既然沒有本領去找別的玩藝兒,當然只好聽天由命。
不過伊麗莎白並不是看不出父親的缺德。她老是一看到就覺得痛苦;可是她尊重他的才能,又感謝他對讀書的寵愛,因此,本來忽略不了的地方,她也儘量把它忽略過去,而且縱使父親大不該叫孩子們看不起媽媽,以致使他們老夫婦一天比一天不能夠互敬互愛地相處,她也儘量不去想它。但是,說到不美滿的婚姻給兒女們帶來的不利,她從前決沒有象現在體驗得這樣深刻,父親的才能使用不得當因而造成種種害處,這一點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看得透徹。要是父親的才能運用得適當,即使不能夠擴充套件母親的見識,至少也可以儲存女兒們的體面。
韋翰走了固然使伊麗莎白感到快慰,然而,這個民兵團開拔以後,並沒有什麼別的地方叫她滿意。外面的宴會不象以前那樣多那樣有趣了,在家裡又是成天只聽到母親和妹妹口口聲聲埋怨生活沉悶,使家裡籠罩上了一層陰影;至於吉蒂雖說那些鬧得她心猿意馬的人已經走了,她不久就會恢復常態;可是還有那另外一個妹妹,秉性本就不好,加上現在又處身在那兵營和浴場的雙重危險的環境裡,自然會更加大膽放蕩,闖出更大的禍事來,因此從大體上說來,她發覺到(其實以前有一度她早就發覺到)她眼巴巴望著到來的一件事,等到真正到來了,總不象她預期的那麼滿意。因此她不得不把真正幸福的開端期諸來日,找些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