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3 / 4)

小說:末代愛情 作者:九十八度

的煙囪、油塔和廠房,他從來沒看見過真實的大火,那個瞬間他把它假設成一種舞臺背景,用鼓風機動紅綢可以製造火的視覺。突然爆發的火使少年想起了洪常青就義那場戲,是《紅軍娘子軍》裡的一幕戲,濃眉大眼的黨代表洪常青就是被火燒死的。少年放下了訊號燈,他的雙臂下意識地縛到後面,假設後面就是一棵老熔樹,假設前面就是南霸天、還鄉團和群眾,他應該以洪亮的聲音高喊一句口號,少年屏足力氣剛想喊出那句口號,學校的女教師衝上來把他往臺下拉,不演了,快救火去,女教師對著舞臺一側的化好妝的孩子們說,不演了,大家都去救火。少年記得他被救火的人們撞得東倒西歪的,他拎著那盞訊號燈在火場周圍跑來跑去,對大火無所畏懼,另一方面對後來撲滅化工廠大火也無所裨益。那天本是他和《紅燈記》的好日子,結果卻讓大火燒走了一場好戲和好夢,少年覺得那是一個奇怪的佈景般的日子。他忘了擦去臉上的油彩,回到家裡把母親嚇了一跳,母親一時沒認出那個少年就是英俊的兒子。你去哪裡了?母親把兒子堵在門邊。

演出,演《紅燈記》,我昨天告訴過你了。我知道你去演出,可是化妝也沒有這樣化妝的,怎麼像是被鍋灰塗了一層?我去救火,化工廠失火了。

你到底是去演出還是去救火了?母親狐疑地詰問兒子,她懷疑他在撒謊。碰到一起了,戲剛開始化工廠就失火啦。少年突然悲愴地喊叫起來,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不可名狀的淚光,你怎麼這樣蠢?告訴過你了,我沒演成李玉和,去救火又找不到水,找到水又找不到水桶和臉盆。我今天什麼也沒幹成,那個化工廠偏偏今天失火了。一九七一年的夏季,香椿樹街以北三公里的郊區稻田一片嫩黃之色,少年脖子上掛滿了裝蟋蟀的小竹管走在郊區的稻田裡。他聽見胸前的竹管相互撞擊著,撞擊聲空洞而美妙。另一種聲音來自原野上的風,風吹響了柔弱的稻穗,風把稻子灌漿的聲音也放大了。少年彎下腰把耳朵貼著一株稻子聽,他對自己說,灌漿,它們在灌漿。

這個夏季少年的褲管被母親接了一截布,白球鞋則被兩顆腳趾頂出兩個洞,少年突然長高了,他也像一株正在灌漿的稻穗,但他無法分辨自己生長的聲音。

穿過稻田少年看見了竹板莊的墓地,墓地上的石碑,墳包,青草和柏樹、烏桕樹都沐浴在夏日的陽光下,顯得靜穆而秀美,少年想這裡果然是捉蟋蟀的好地方,怪不得街上鬥蟋蟀的好手都偷偷地跑到這裡來。少年跑進了墓地,他知道腳下的泥土深處埋著死人們的屍骨,那沒有什麼可怕的,活人不怕死人,更不怕死人留下的白骨了。

至少有一百隻蟋蟀的鳴聲灌進了少年的耳朵,少年手持三葉草搜尋著蟋蟀王的叫聲,他捕捉著那種被稱為黑頭的蟋蟀的鳴叫,它應該是低沉的略帶沙啞的。少年在幾塊墓碑間轉悠了一圈,他覺得他已經發現了一隻黑頭的藏身之處,它就在一塊墓碑下面,沒有碎石磚塊,那麼它肯定藏在草叢下的泥縫裡。少年在墳包上發現了一條縫,他用三葉草伸進去試探了一下,果然有一隻黑色的蟋蟀凌空跳起,僅僅憑它的顏色和跳躍的姿態,少年斷定那就是兇猛的戰無不勝的黑頭。他看見它在墳包上跳,他不能讓它跳進茂密的草叢裡去,於是少年幾乎是撲在墳包上逮住了那隻蟋蟀。

墓碑差點絆倒了少年,當他把蟋蟀放進竹管用草葉小心地堵上管口時,抬眼之間看見了碑上的一排銘字:小女青青之墓。青青,這個名字少年耳熟能詳,青青,墳下埋著的死者名叫青青?少年當時並沒有把它與紙紮老人的故事聯結起來,他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親切,就像他認識的香椿樹街女孩的名字一樣。少年微笑著朝墓碑上吹了一口氣,然後他用三葉草在那兩個字槽上輕輕地劃了一遍。蟋蟀們在行軍床上依然鳴唱,少年在行軍床上酣然入夢,藉著北窗的月光可以看見牆上掛著的一隻訊號燈,那是廢棄無用的,但卻是一盞真的訊號燈,是少年的父親從鐵路局的倉庫裡翻找出來的。當化工廠的那場演出最後變成泡影后,只有這盞訊號燈上還散發著《紅燈記》和李玉和的榮譽的氣息。入夏以來,少年已經忘了《紅燈記》的事,每天白天他為蟋蟀、鏈條槍、滑輪車忙碌著,夜裡則重複著睡眠,即使是在睡夢中,少年的面容仍然是香椿樹街最英俊最可愛的,即使是他的夢囈,聽來也是清新而獨特的。

紙馬。青青。三十年前的香椿樹街空寂而灰暗,街景是模糊的閃爍不定的,少年看見一個穿著肥大的花旗袍的女孩,她手裡捧著一隻紅色的紙箱子,風拂動了女孩的齊耳短髮和旗袍的下襬,也拂動了紙箱子上的白色緞帶。少年看見女孩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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