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們多染上一個惡習,拔鑰匙?攔路撒潑?這是流氓惡棍的伎倆,我可以原諒你,但我絕不妥協,你聽明白了嗎?我絕不向一個流氓惡棍妥協。
人身攻擊。金橋當時立刻想到了這個詞語。他想指出徐克祥的理由依賴於人身攻擊的基礎,但他的目光恰恰投在那串腳踏車鑰匙上,是這串鑰匙授人以柄,直到這時金橋才意識到拔掉徐克祥的腳踏車鑰匙也許會導致致命的錯誤,他像捱了燙似地扔出那把鑰匙,他看見鑰匙落在徐克祥的腳下,徐克祥低頭看了看,但他沒有撿起那串鑰匙,只是在鼻孔裡哼了一聲。徐克祥不去撿他的腳踏車鑰匙,這使金橋想起已故外交家老焦當年在日內瓦拒絕與一個敵對國家的代表握手的那一幕。金橋感受到了其中的份量,這個人果然有老焦遺風,他看著徐克祥以一種坦然的姿態步行到窄巷的盡頭,他想喊住他,但一個聲音在冥冥中說,金橋,你輸了,誰讓你去拔他的腳踏車鑰匙呢?肉聯廠附近的這條窄巷後來成了金橋記憶中的蒙難之地,攤牌的那天他本來對艱難的談判有所準備,他想找到一把能開啟徐克祥心鎖的鑰匙,可那不是一串腳踏車鑰匙。金橋抓著那串鑰匙在落日夕光裡徘徊,他覺得他抓著那串鑰匙就像一個罪犯抓著犯罪的證據。
許多人都見到了徐克祥的那串鑰匙,一隻是銅質的,兩隻是鋁質的,除了腳踏車鑰匙外,另兩隻從形狀上判斷可能是工具箱鑰匙。許多人看見金橋提著那串鑰匙尋找徐克祥,他問別人道,你看見老徐了嗎?他丟了這串鑰匙。立刻有人以知情者的口吻說,是他丟的還是你拔掉的?金橋幾乎覺得無地自容,後來在會議室門口他終於看見了徐克祥,徐克祥正在召集一箇中層幹部會議,金橋從人堆裡擠到徐克祥面前,向他晃了晃那串鑰匙,他說,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你的腳踏車我推進廠裡的車棚了。徐克祥臉上寬宏大量的微笑是金橋始料未及的,而且徐克祥還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有一串備用的鑰匙,徐克祥說,這串你留著,留個紀念。
不,我不要。金橋不假思索地說。
為什麼不要?徐克祥說,你忘了老焦當年送給美國國務卿的禮物?不就是一串鑰匙嗎?留著它吧,特殊的禮物有特殊的意義。金橋當時意識到這是一件居心叵測的禮物,他想拒絕,但會議室門口人多眼雜,他不想在那裡與徐克祥推來推去的,更重要的是金橋把這件禮物理解為一次挑戰,一次考驗,拒絕便是軟弱的表現。徐克祥想讓我背上一個十字架,金橋後來對朋友們說,背就背吧,我從來都敢於正視自己的錯誤。但是徐克祥假如自以為戰勝了我,那他就大錯特錯了,你們看吧,我跟他的較量會越來越精采。有朋友站在息事寧人的立場上勸導金橋,你何必去跟一個老狐狸較量呢?辭職報告已經遞上去了,他批准了你就走,他不批准你也可以走呀。金橋立即打斷了那個朋友的言論,他說,我知道怎麼走都是走,但走得是否體面,走得是否快樂,這關係到我的尊嚴,我把這事當作一場戰爭,戰爭你們明白嗎?戰爭不是逃避,是一次次的交鋒,戰爭都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而我要做的是一名勝利者。我想告訴所有關心金橋事件的人們,金橋不是人們想像中的神經質的自暴自棄的人,當他在滔滔不絕地闡述他的思想時,你會發現他蒼白的臉上閃爍著理智的光輝,即使你不能理解他所要的勝利是什麼意思,你也應該相信,金橋不是一個人雲亦云的庸人。五月裡東風肉聯廠的生豬生產更加繁忙。咯,咯嗒,機器手放下了半爿新鮮光潔的生豬。咯,咯嗒,機器手咬住了半爿蓋上藍印的生豬。一群蒼蠅在屠宰車間裡嗡嗡迴旋,仔細觀察那群歡快的蒼蠅,你會發現它們有著異常豐肥的腹部和色彩鮮豔的翅膀。金橋就是在觀察蒼蠅的時候睡著了,連續幾夜的失眠使他精神渙散,蒼蠅飛舞的聲音灌滿耳朵,他知道那是蒼蠅,但他無法停止對一架三叉戟飛機掠過歐亞次大陸的想像,一次飛往日內瓦、布魯塞爾或者阿姆斯特丹的航行。金橋睡著了,他看見飛機上坐滿了一些似曾相識的人,美、英、德、法、日等許多國家的首腦,甚至還有一個被廢黜的袖珍小國的總統,金橋想這些人怎麼會擠坐同一架飛機呢,他們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專機,金橋想與他們交談,但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談話物件,他插不上嘴。他聽見鄰座有人在交換對戈蘭高地局勢的看法,他很想發表自己的意見,但是在八千米的高空中金橋的聲音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情急之中他舉起了右臂,他想發言,一個金髮碧眼的空中小姐走過來,她說,先生你要什麼?咖啡還是紅茶?空中小姐無疑誤解了他的意思,我要發言,金橋的右手憤然向肩後一揮,他猜空中小姐已經理解了他的手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