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3 / 4)

還反映著一定的風格,正像“玩”木刻之類,未必“只是個人的事情”:“謬種”和“妖孽”就是寫起篆字來,也帶著些“妖謬”的。

然而風格和情緒,傾向之類,不但因人而異,而且因事而異,因時而異。鄭板橋說“難得糊塗”,其實他還能夠糊塗的。現在,到了“求仕不獲無足悲,求隱而不得其地以竄者,毋亦天下之至哀歟”②的時代,卻實在求糊塗而不可得了。

糊塗主義,唯無是非觀等等——本來是中國的高尚道德。你說他是解脫,達觀罷,也未必。他其實在固執著,堅持著什麼,例如道德上的正統,文學上的正宗之類。這終於說出來了:——道德要孔孟加上“佛家報應之說”(老莊另帳登記),而說別人“鄙薄”佛教影響就是“想為儒家爭正統”,原來同善社的三教同源論早已是正統了。文學呢?要用生澀字,用詞藻,穠纖的作品,而且是新文學的作品,雖則他“否認新文學和舊文學的分界”;而大眾文學“固然贊成”,“但那是文學中的一個旁支”。③正統和正宗,是明顯的。

對於人生的倦怠並不糊塗!活的生活已經那麼“窮乏”,要請青年在“佛家報應之說”,在“《文選》,《莊子》,《論語》,《孟子》”裡去求得修養。後來,修養又不見了,只剩得字彙。“自然景物,個人情感,宮室建築,……之類,還不妨從《文選》之類的書中去找來用。”④從前嚴幾道從甚麼古書裡——大概也是《莊子》罷——找著了“么匿”⑤兩個字來譯Unit,又古雅,又音義雙關的。但是後來通行的卻是“單位”。嚴老先生的這類“字彙”很多,大抵無法復活轉來。現在卻有人以為“漢以後的詞,秦以前的字,西方文化所帶來的字和詞,可以拼成功我們的光芒的新文學”。⑥這光芒要是隻在字和詞,那大概像古墓裡的貴婦人似的,滿身都是珠光寶氣了。人生卻不在拼湊,而在創造,幾千百萬的活人在創造。可恨的是人生那麼騷擾忙亂,使一些人“不得其地以竄”,想要逃進字和詞裡去,以求“庶免是非”,然而又不可得。真要寫篆字刻圖章了!

十一月六日。

(原刊1933年11月24日《申報·自由談》,後收入《準風月談》)

①鄭板橋即鄭燮(1693—1765),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清代書畫家、文學家。乾隆進士,曾任範縣、濰縣知縣。畫壇“揚州八怪”之一。有《板橋全集》存世。

②章太炎為吳宗慈纂輯的《廬山志》所作題辭,見1933年10月12日《申報·自由談》。

③見施蟄存《突圍》之四(答曹聚仁),原刊1933年10月30日《申報·自由談》。其文稱:“我贊成大眾文學,儘可能地以淺顯的文字供給大眾閱讀,但那是文學中的一個旁支。”

④見施蟄存《突圍》之五(答致立),原刊1933年10月31日《申報·自由談》。

⑤“么匿”嚴復(幾道)翻譯斯賓塞《群學肄言》時對英語unit一詞采用的音義兼顧的譯法。unit一詞,今譯“個體”、“單位”、“單元”等。

⑥引語見施蟄存《突圍》之四(答曹聚仁)。

。 想看書來

古書中尋活字彙

古書中尋活字彙,是說得出,做不到的,他在那古書中,尋不出一個活字彙。

假如有“可看《文選》的青年”在這裡,就是高中學生中的幾個罷,他翻開《文選》來,一心要尋活字彙,當然明知道那裡面有些字是已經死了的。然而他怎樣分別那些字的死活呢?大概只能以自己的懂不懂為標準。但是,看了六臣注①之後才懂的字不能算,因為這原是死屍,由六臣背進他腦裡,這才算是活人的,在他腦裡即使復活了,在未“可看《文選》的青年”的眼前卻還是死傢伙。所以他必須看白文。

誠然,不看注,也有懂得的,這就是活字彙。然而他怎會先就懂得的呢?這一定是曾經在別的書上看見過,或是到現在還在應用的字彙,所以他懂得。那麼,從一部《文選》裡,又尋到了什麼?

然而施先生說,要描寫宮殿之類的時候有用處。這很不錯,《文選》裡有許多賦是講到宮殿的,並且有什麼殿的專賦。倘有青年要做漢晉的歷史小說,描寫那時的宮殿,找《文選》是極應該的,還非看“四史”《晉書》②之類不可。然而所取的僻字也不過將死屍抬出來,說得神秘點便名之曰“復活”。如果要描寫的是清故宮,那可和《文選》的瓜葛就極少了。

倘使連清故宮也不想描寫,而豫備工夫卻用得這麼廣泛,那實在是徒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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