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他卻對我微笑,彷彿接受了別人的仰慕。也許只有高傲而不屑的神色才能刺激他吧!
他在椅子邊兒上坐下,雙手輕輕拽著褲腳,好讓褲子上的褶縫不走形。接著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臉上帶著一種滿意和嘉許的微笑,就像一位主人正在授意身旁的僕從可以服侍他了一樣。看到母親去廚房煮咖啡了,他對爺爺說:“瑪麗在哪兒?雖然你把燈開啟了,但是再璀璨的光亮都比不上你孫女的美貌。”
爺爺頓時緊張起來,此刻我才覺出自己的心思跑遠了。陌生男子平白無故地恭維一位姑娘,這種舉動可是有悖傳統。阿布·納赫拉不是一個說話做事欠考慮的人,也一定知道這句話會招致什麼反應。他收起笑容,與爺爺那燃燒般的綠色眸子對視著,神色也凝重起來,還帶著幾分敬意,似乎想讓我們明白,剛才那番話絕非心存不敬的奉承。從爺爺的臉色中我看出,與那番*的恭維相比,更讓他擔心的是說話者真正的目的。阿布·納赫拉是個有錢人,生意上的關係網從海法一直延伸到拿撒勒和阿卡城。雖然擁有商店、公寓樓和寫字樓等產業,他卻暗中從事著不法勾當。為了掩蓋這些見不得人的生意,他總是竭盡全力粉飾門面,裝出一副優雅正派的樣子,也許現在他真心想遵紀守法,可他的兒子祖海爾卻為罪惡的迷宮吸引。雖然祖海爾已經年屆四十,卻是個打扮入時、衣著光鮮的單身漢,頭腦機靈、活力四射,儼然一副年輕人的樣子。雖然爺爺和媽媽都不知道,但是祖海爾為瑪麗著迷這件事在瓦地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為了贏得她的芳心,他用過了各種求愛的方式,這些我都知道。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瓦地的小號》 第一章(7)
剛剛來到這個國家的時候,爺爺打著赤腳,飢腸轆轆,過著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貧苦日子,然後在這裡找到了食物和棲身之所,建立起家庭。他寧可默默無聞、卑躬屈膝,以求安穩度日。私下裡,他並不覺得媽媽失去那些財產有什麼值得悲傷的,而是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平靜的生活,說這是出於基督徒謙卑的品性,倒不如說來自植根於往事的一種深深的恐懼。自孩提時代起,我們就隱約覺得他身後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而且他彷彿在刻意掩藏行蹤,我們似乎要等到長大成人才能瞭解箇中究竟。爺爺這樣的人無論多窮苦,都不在乎能否與阿布·納赫拉這類人攀上親戚。爺爺是基督徒,阿布·納赫拉則是穆斯林,不過妨礙這門親事的不單單是宗教信仰上的分歧。從小到大,爺爺從來沒有叫我們要根據宗教與他人劃清界限。
此刻兩人都在尋找退路。阿布·納赫拉發覺自己的開場白有些過火,爺爺也在後悔自己剛才顯得太緊張,現在巴不得裝作什麼話都沒聽到。他們幹這事兒的本事,我很有信心。他們都是逢場作戲的高手,不同的只是阿布·納赫拉的作派強硬大膽,爺爺則有著埃及人的優雅風度。趁著媽媽還在廚房裡忙活的當兒,爺爺在長椅上坐下來,拍了拍大腿,然後頑皮地朝阿布·納赫拉擠了擠眼睛。
“在咖啡上來以前,不妨來一口最棒的茴香酒吧。”他邊說邊從凳子下面拿出那瓶亞力酒。
“我的潰瘍正厲害著呢。”阿布·納赫拉故意拉長了腔調,“不過誰會拒絕一杯茴香酒呢?”
媽媽從廚房裡端來咖啡和傑米拉的小甜餅時,兩人先前所說的“來一口”,已經是滿滿五大杯下肚了。
爺爺說:“扔了那些美國煙吧,我用自己的菸葉給你卷支菸抽。”
阿布·納赫拉把那頂塔布什帽朝前推了推,直到帽簷緊挨著眉毛,一副惹人喜愛的俏皮模樣。甚至連媽媽都把目光移向別處,像要躲避某種邪惡的誘惑。他從托盤裡拿起一小杯咖啡,衝她開心地笑了。
“烏姆·赫達,我給你們帶來了一個好訊息。我很快就叫屋頂上那群渣滓搬走,把那群髒東西扔回原先的垃圾坑裡。對這事兒你怎麼說,烏姆·赫達?”
“還能說什麼。謝謝你,謝謝你,願你健康長壽。”
“那你怎麼看,赫達?”他轉過來問我,“姑娘家文文靜靜是不錯,不過老是悶不吭聲就不大好啦。”
“我們真是感激不盡。”我生硬地回道。
“你的大恩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阿布·納赫拉。”爺爺如誦經般拖長調子回應道,現在他覺出這位來客是別有用心的。
阿布·納赫拉的目光變得冷酷起來,滿面的笑容也不見了。“為了讓你們過得舒服點兒,我可是賠上了一大筆錢呢。”
“真主安拉會賜福予你。”爺爺說。
“別把真主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