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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說:“已經到了這了,不走不行了。”蔣爺說:“你繞遠都使得,多走個一天半天的不要緊。”說話之間,已到了黑水湖口了。船家說:“二位客官,只管放心罷,這就進湖口了。”蔣爺也就不拿這事很擱在心上,總是藝高人膽大。柳青也就無法子了。
若論使船,上水櫓,下水舵。至黑水湖搶上水,才能進得了湖口。搶上水是最難搖櫓的,總得有力氣。水都歸在湖口,往外一流,水力甚猛,搖櫓的得一口氣搖進去才行,不然若搖在半路,力氣不加,船就順下流又出了湖。不然,怎麼說搶上水最難?若是有能行的,正在二十五六歲的光景,“嘩嘩譁”的盡力搶著上水,往湖口裡一遙這隻小船將進了湖口,就聽見東山頭“嗆啷啷”一陣鑼響,打上頭“吧噠吧噠”扔下許多軟硬拘鉤來,搭住了船頭。眾嘍兵一叫號兒,往裡就帶。蔣、柳二位看了個挺真,見這些嘍兵一個個蓬頭垢面,衣不遮身,滿臉的汙泥,漫說靴子,連利落的鞋襪都沒有,真是一群乞丐花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何為叫軟硬的拘鉤?就是鐵拘鉤。可是五個,上頭掛六尺長的鐵鏈,鐵鏈那邊是極長的絨繩,好打山上往下扔。若要瞧見船隻進了湖口,他們就用軟硬拘鉤往下一扔,拘鉤尖扎住船板,眾嘍兵一叫號兒,往近一拉,拉著一跑,直奔東山邊去。
蔣爺看著這個景況,早就躥出艙來。蔣爺懂的這個事情,一出世十四歲,淨守著水賊水面的事情,無一不曉,無一不知。他們這船家叫送禮。合賊勾串,每遇載上有錢財的客人,必得要送到他們這裡來。水賊作了買賣,還分給他們成帳,船家又不擔不是。
蔣爺一生恨透了這個人了。蔣爺往外一躥,就奔了有能去了。有能嚇的也不敢搖櫓了,被蔣四爺攔腰一抱,說:“我恨透了你們這種東西了,咱們水裡說去罷!”只聽“噗(口甬)”一聲,兩個人俱都墜落水中去了。把後頭那搬舵的嚇的是身不搖自戰,體不熱汗流。蔣爺說他們送禮,說屈了他們了,他們也不是賊船。皆因李有能所為的此事,省二百多里地的路程,依著李有能主意,要搶湖穿湖而過,李洪不讓。李洪說:“近來湖中走不得,我聽見人說,連客人帶船、帶船家都走不了。”李有能說:“不怕,到底近二三百里地呢。設若搶過湖口去,豈不省些路程?就是搶不過去,船隻也不礙。近來搶湖口的甚多,都沒有遇見什麼事情。”那老者是執一的不讓穿湖,後來才點了頭。他們那嘀嘀咕咕的,就是為這件事情。進得湖口,搭住船隻,李洪焉有不害怕的?柳青一見這個景況,也是害怕,要是在旱路也就不要緊了。蔣爺一瞧,把個使船的抱入湖中去了。自己把衣裳一掖,袖子一挽,亮出刀來,躥出船艙,刀剁鐵鏈,“呱喇喇”的聲音,一絲也不動,又夠不著絨繩。不然,怎麼說是軟硬拘鉤呢?硬拘鉤,淨是鐵鏈,多少丈長,未免分兩太重;要是軟拘鉤,淨是絨繩,遇刀就斷。故此用的是軟硬拘鉤。刀剁鐵鏈剁不動,剁絨繩胳膊夠不著,急的柳爺在船上跺腳,罵道:“病夫哇,病夫!你可害苦了我了!”見嘍兵往東山邊上拉著一跑,“譁啷”一聲,那船一歪,在水中一半,在山坡上一半,把柳爺幾乎沒摔下水去。借力使力,就著往岸上一躥,這可得了手了,“叱(口叉)磕(口叉)”亂砍。嘍兵本來就有幾天連飯都沒吃,又沒有兵器,豈不是甘受其苦,挨著就死,碰著就亡,扔下拘鉤,南北亂躥。柳爺追上,就要了他的性命。
不多時,打山上跑下一個人來,身高六尺,頭挽髮髻,沒有頭巾,身穿破襖破褲,直看不出什麼顏色來,足下的靴子綁著像錢串,面賽地皮,拿著一口刀,說話餓得連點氣都沒有了。柳青看見他,肺都氣炸了,罵道:“山賊!過來受死!”那山寇擺刀就剁,覺著眼前一黑,往前一栽。柳爺倒省力,就結果了他的性命。
你道這山中為什麼這麼窮呢?有個緣故。常說:“一將無謀,累死千軍;一帥無謀,挫喪萬師。”山中大寨主是個渾人,眾人跟著他受累。若論此人,身高丈一,膂力過人,使一雙三稜青銅節肘刺,天真爛漫,人事不通,名叫吳源,外號人稱鬧湖蛟。他不曉的綠林的規矩,他把船家傷了。論說水賊不傷船家,旱賊不傷馱夫,這才是規矩呢。他一傷船家,船家要一通訊,他就沒有買賣了。餓了幾天,連寨主皆是一體。好容易報有船到,嘍兵下去。又報扎手,教四寨主聶凱出去,又報聶凱被殺。吳源親身出來到湖。此湖叫黑水湖,嶺叫蟠蛇嶺。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