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來的路上是鳳霞揹著家珍,我走在邊上心裡是七上八下,家珍得了誰也治不了的病,我是越想越怕,這輩子這麼快就到了這裡,看著家珍瘦得都沒肉的臉,我想她嫁給我後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家珍反倒有些高興,她在鳳霞背上說:
“治不了才好,哪有錢治病。”
快到村口時,家珍說她好些了,要下來自己走,她說:
“別嚇著有慶了。”
她是擔心有慶看到她這副模樣會害怕,做孃的心裡就是想得細。她從鳳霞背上下來,我們去扶她,她說自己能走,說:
“其實也沒什麼病。”
這時村裡傳來了鑼鼓聲,隊長帶著一隊人從村口走出來,隊長看到我們後高興地揮著手喊道:
“福貴,你們家立大功啦。”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立了什麼大功,等他們走近了,我看到兩個村裡的年輕人抬著一塊亂七八糟的鐵,上面還翹著半個鍋的形狀,和幾片聳出來的鐵片,一塊紅布掛在上面。隊長指指這爛鐵說:
“你家把鋼鐵煮出來啦,趕上這國慶節的好時候,我們上縣裡去報喜。”
一聽這話我傻了,我還正擔心著桶底煮爛了怎麼去向隊長交待,誰想到鋼鐵竟然煮出來了。隊長拍拍我的肩膀說:
“這鋼鐵能造三顆炮彈,全部打到臺灣去,一顆打在蔣介石床上,一顆打在蔣介石吃飯的桌上,一顆打在蔣介石家的羊棚裡。”
說完隊長手一揮,十來個敲鑼打鼓的人使勁敲打起來,他們走過去後,隊長在鑼鼓聲裡回過頭來喊道:
“福貴,今天食堂吃包子,每個包子都包進了一頭羊,全是肉。”
他們走遠後,我問家珍:
“這鋼鐵真的煮成了?”
家珍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是怎麼煮成的。我想著肯定是桶底煮爛時,鋼鐵煮成的。要不是有慶出了個餿主意,往桶裡放水,這鋼鐵早就能煮成了。等我們回到家裡時,有慶站在屋前哭得肩膀一抖一抖,他說:
“他們把我的羊宰了,兩頭羊全宰了。”
有慶傷心了好幾天,這孩子每天早晨起來後,用不著跑著去學校了。我看著他在屋前游來蕩去,不知道該幹什麼,往常這個時候他都是提著個籃子去割草了。家珍叫他吃飯,叫一聲他就進來坐到桌前,吃完飯背起書包繞到村裡羊棚那裡看看,然後無精打采地往城裡學校去了。
村裡的羊全宰了吃光了,那三頭牛因為要犁田才保住性命,糧食也快吃光了。隊長說到公社去要點吃的來,每次去都帶了十來個年輕人,打著十來根扁擔,那樣子像是要去扛一座金山回來,可每次回來仍然是十來個人十來根扁擔,一粒米都沒拿到,隊長最後一次回來後說:
“從明天起食堂散夥了,大夥趕緊進城去買鍋,還跟過去一樣,各家吃各家自己的。”
當初砸鍋憑隊長一句話,買鍋了也是憑隊長一句話。食堂把剩下的糧食按人頭分到各家,我家分到的只夠吃三天。好在田裡的稻子再過一個月就收起來了,怎麼熬也能熬過這一個月。
村裡人下地幹活開始記工分了,我算是一個壯勞力,給我算十分,家珍要是不病,能算她八分,她一病只能幹些輕活,也就只好算四分了。好在鳳霞長大了,鳳霞在女人裡面算是力氣大的,她每天能掙七個工分。
家珍心裡難受,她掙的工分少了一半,想不開,她總覺得自己還能幹重活,幾次都去對隊長說,說她也知道自己有病,可現在還能幹重活。她說:
“等我真幹不動了再給我記四分吧。”
隊長一想也對,就對她說:
“那你去割稻子吧。”
家珍拿著把鐮刀下到稻田裡,剛開始割得還真快,我看著心想是不是醫生弄錯了。可割了一道,她身體就有些搖晃了,割第二道時慢了許多,我走過去問她:
“你行嗎?”
她那時滿臉是汗,直起腰來還埋怨我:
“你幹你的,過來幹什麼?”
她是怕我這麼一過去,別人都注意她了,我說:
“你自己留意著身體。”
她急了,說:“你快走開。”
我搖搖頭,只好走開。我走開後沒過多久,聽到那邊撲通一聲,我心想不好,抬頭一看家珍摔在地上了。我走到跟前,家珍雖說站了起來,可兩條腿直哆嗦,她摔下去時頭碰著了鐮刀,額頭都破了,血在那裡流出來。她苦笑著看我,我一句話不說,背起她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