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像學生,都戴著眼鏡,都顯得挺學問的。我沒有跟他們搭話,也就說不好他們來自日本的哪個城市。但是,他們有著日本人身上共同具有的那麼一種優越感。這種東西很讓我不舒服。我感到最不舒服的應該說還是那個講解員。她只顧給這3個日本年輕人講解,而且講得特別富於情感。十分耐心又十分生動。我不懂日語,聽不出她講得內容,但我可以感覺出她是在講解一個十分有意思的話題。等到她講完了,要和那幾個日本人往外走時,我迎上去向他探問這個洞。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淡漠了,只是勉強地草草應付幾句,就把我扔在那裡。這時候我覺得洞中的光線更加陰暗。我的心情也越加沉鬱。
多災多難的敦煌喲,蒙受巨大恥辱的藏經洞啊!許多人都知道,許多文章都寫到。敦煌已如滄桑老人,經歷得太多,就有些麻木了,但是,我無法麻木。我在莫高窟的洞窟中走著,看著,想著,我看到那麼多牆壁上的畫都褪色了或者風化了水蝕了,還有被人為破壞了,我看著這些斑斑壁畫猶如端詳一張張老人的臉,那上邊佈滿了老年斑。這不僅使我敬重同時使我沉鬱。這時候,我對於敦煌壁畫有了新的認知——我不再希冀那些個完美的修復與補就措施,甚至我也不喜歡那些儲存得最完好的那種壁畫。我覺得正是殘缺與斑駁讓我理解敦煌,理解歷史,理解生命,理解許多我不曾理解的東西。而那種未經損傷的波光瀲豔、色彩鮮豔的壁畫雖然好看,卻不會給我以滄桑和歲月,更不會給我以深刻的內涵。我只能與這些佈滿歲月淚痕、塗滿苦難、閱歷豐富的滄桑面孔一道,走向憂鬱……
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26)
走 出 石 窟
莫高窟的數百個石窟要逐一看完是需要耐性更需要條件。我用了大半天的時間,也僅看了十幾個。大部分洞窟都不開放,聽說有的比較重要的洞窟看上一個就得掏100多元,甚至有的需要掏400多元。商品意識在那一排排緊鎖著的洞門上就可以感受到。洞門是金錢味道比較足的顏色,比美元底色重些,跟日元底色差不多。那是現代的裝飾材料——鋁合金。密封效能固然很好,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看上去不大得勁兒。據說,這都是日本人幫著搞的。一進莫高窟的大院,就能看到立著一排櫥窗,裡邊有好幾位日本人的照片,都是為修葺莫高窟而捐款的人。我還從一些介紹性的材料中,看到了日本專家學者為了維修莫高窟所作出的巨大努力和付出的代價。日本是個注重文化的民族,他們的“雜種”文化形態註定了他們對於文化的重視。他們能夠對敦煌如此看重,說明了敦煌的地位。他們拿出一點錢來用於對文化遺產的修復上他們覺得很值得。敦煌即便不在中國,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度,我相信他們都會拿出錢來表示的。這是他們對於人類文化文明的一種姿態,這與國家與國家間的友好什麼的大概沒有多少關係。我們可以從中學習人家的文化精神,但不必盲目崇拜甚至奴顏得失去我們的人格。
當我走出洞窟,走過那個斗拱架構的雙簷式牌坊入口時,我回望一眼,又看到了那3個年輕的日本人。其實,我沒有必要再對他們感什麼興趣,他們既不是學者也不是什麼人物,他們普通的走在中國的任何一個地方也會被中國的城市淹沒的。他們瘦小枯乾,沒有歐洲人的高大和氣質。可是,我還是一眼就瞄上了他們。他們仍在洞窟前走著,那個講解員也還是那麼熱心地與他們邊走邊談。他們在這裡受到的待遇肯定比中國的遊人要好得多。有的洞對中國人不開放,但可以對他們開。因為他們有錢。有錢就可以多看,有錢就可以贏來中國講解員的好感,有錢就能帶來人的尊嚴與自信。
從外表看上去,日本人與中國人實在很難區別,無怪乎在國外好多中國人被當做了日本人。令我感觸的不是中國人被當成日本人這一現象,而是被當成之後,作為中國人的某種狀態。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呢?
我有一位去日本留學的上海朋友。她回來後最有感觸的一件事就是在日本街頭她碰見了她的一位熟人。她說那是她剛到日本去沒幾天,還沒有從思念家鄉思念親人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因此,她在日本街頭上碰見了家鄉熟人親熱得不得了,她迎上去就用中國話與對方打招乎。可是,她驚呆了,那人瞅了她一眼,就像根本不認識她一樣,匆匆躲開她。她又喊了一聲那人的名字,那人回頭冷冷地用日語告訴她認錯人了,他是日本人。
這是在日本的國土上。在法國,在美國,在世界好多地方,中國人常常有被誤認做日本人的時候。每每到了這樣一種時候,被認錯的中國人有多少能夠為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