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午時。一騎探馬飛奔而來。騎士翻身下馬,道:“報明相,今日卯時,李湯將軍率兵攻上白塔山,殺敵無算,火燒白塔山連營五座,現挺進鷹嘴嶺。”
我點頭微笑,讓他下去休息。李湯果然是勇猛過人,史君毅說他領三千人便敢與三萬人對陣,現在方是信了。強將手下無弱兵,只要敢將軍衝在前面,兵士一般都是如狼似虎。
十月二十八酉時。又是一騎探馬飛奔而來,是王崎的部下。
“報明相,”騎士嘶啞道,“我部攻白塔山受阻,王將軍浴血奮戰不敵,身受重傷,現大軍由鷹揚營校尉柯良壽暫領。”
柯良壽是個不怎麼言語的人,平日總是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和他說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來慚愧得很,身為統帥居然忽視了一個校尉統領,實在是我的失職。因為對他的不瞭解,也讓我平白多擔了一分心,我問那騎士:“王將軍現在如何了?”
“已經有人送他回來了,只怕、怕是不行了……”那人垂下頭。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氣,又問:“李湯部不是已經穿過白塔山了?為何你們還會在白塔山被阻?”照我想的,王崎部實在是去趁火打劫的,李彥宗本陣被破,兵士定然毫無戰意,一鼓可破。怎麼又會有大軍來阻?
“回明相,我軍疾行至白塔山下,尚未攻山,叛軍便大舉攻了下來,實在是攻我不備。”
“叛軍多少人馬?”
“茫茫一線,全是叛軍的人馬,難以估測。”
怎麼可能!李彥宗一共只有兩萬人馬,怎麼可能分兵派駐各縣、圍了五泉山之後還能出動那麼多?我軍一萬八千眾,皆是京畿衛的精銳,便是李彥宗佔了地利,以一博一也不見得能勝我!
“再去打探,哦,傳令柯良壽,若是強攻不下……可以退兵。”我最後四個字說得很輕,若是柯良壽真的強攻不下退兵歸來,那戰敗的責任就是我的。即便他強攻攻下了,我還是錯了……大越自太祖皇帝起,從來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我可別是第一個戰敗的大越統帥。
不過轉念想想,即便一個小小白塔山沒有攻下來,我軍還是佔優,叛軍被滅不過是早晚的事,我想得太多了些。不過從第一次西域意外的勝利,到平定高濟倭亂,對手都很弱,我也就受過一兩次小挫折,真的敗仗還沒打過。這次碰上李彥宗,一時受挫,居然有些失常了。
再說,當初陳和他兒子在高濟折了五萬大越子弟,現在也沒什麼人提起了。我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在營帳外偷聽兵士們的聊天,他們說的最多的,莫過於“生死有命”四個字。
我也是一樣,生死有命。
等到半夜,探馬直闖我的大帳,在我床邊才停下,報道:“王崎將軍陣亡,柯良壽將軍重傷……”我睡眼朦朧,聽到柯良壽重傷,霎時醒了,正要問他現在何人領軍,那該死的探馬深深喘了口氣才道:“我軍攻下白塔山一線,前鋒尖刀曲已逼近五泉山山道。”
“備車!”我高聲叫道,順手拉了件衣服披上。隴右的十月真的挺冷了,半夜被吵醒之後更是沒少打冷顫。柯良壽,柯良壽啊,一個統領能拼成重傷,終究還是沒有給我退回來。好樣的!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半拖著衣帶上了馬車,只點了一百人隨我趕往五泉山,其他人待明日天亮再動身。一路上我只想到要重賞柯良壽和傅羿,直到睏意再次襲來,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才想到陣亡的王崎,也該給他些哀榮。
路上還是有些李彥宗的敗兵,不過這些殘兵對我來說一定威脅都沒有,遠遠見到我們一百來人提刀蕩了過來便四散逃了。倒不是山南軍紀渙散,只是敗軍本就沒有軍紀可言。一般來說,每個衛尉身邊的親兵都是在兵敗時砍殺逃兵重整軍紀的劊子手。
萬幸,我沒見過自己人砍殺自己來立威的情形。
天色尚未轉亮的時候,我已經在五泉山上山的官道上了。多年的軍旅已經讓我能在任何地方入睡,當然不會睡得很舒服。我揉了揉眼睛,從視窗探出頭。車行得很慢,因為前面的兵士還在清理屍體好讓我的大車透過。往後看去,路旁的屍體壘得很高,且不分敵我。照我大越的軍規,凡是陣亡將士的遺體定要好生安葬,不過眼下來說也未嘗算是違規,到底大家都是大越子弟。
我讓人停了車,換了輪椅推我上山。清晨的空氣裡有草木的香氣,更多的還是人血的腥氣。以我的眼力也就看到樹葉野草上溼漉漉一片,不知道是血還是露,或是混著血的露。我第一次的五泉山之旅就是在血腥氣中渡過的,我不知道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