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緩步走了進來。
玄玉其人容貌甚美,但神情間卻是冷如冰雪。進門之後一眼便落到了葉易安身上。
此時葉易安已經回到榻前,緊握著仍在沉睡的林子月的手。
目光著落到兩人緊握著的手後,玄玉眼中瞬間利芒一閃,霎時間,葉易安如遭重擊,滿身氣血翻湧,心湖中更是狂瀾暴起。
但他的手卻依舊將林子月握的很緊。
目睹此狀,玄玉臉色更冷,輕哼了一聲後抬腳向前一步。
這一步落下,葉易安所遭遇的壓力頓時為之激增,身上已由氣血翻湧一變為全身劇痛,心湖中的狂瀾更如狂風巨潮衝擊著心防。
這已然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狀態,若任其持續下去,身體與心神必將雙雙受損,而這又會極大的影響到他的修行之路。
葉易安明白玄玉的意思,玄玉是要讓他放手。
承受著體內與心湖中的無邊重壓,葉易安低頭向榻上的林子月看去。
林子月依舊靜靜的沉睡,臉上有著濃的化不開的憔悴,眉宇之間更是凝聚著縱然睡去也無法消逝的痛苦。
十幾歲就失去父母親人,獨自一人在風雨飄搖中扛起鳳歌山的她已然習慣了假裝堅強,即便是在能使其放下全部防備的葉易安面前,她也習慣性的以強勢面容呈現。
但現在,在精神支柱轟然倒塌之後,在猝不及防的如山重壓面前,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睡夢中的她終於呈現出最真實的脆弱,那個始終驕傲著,將頭抬的高高,腰挺的筆直的林子月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無助,如此的可憐,如此的讓人心疼。
這是葉易安第一次細緻的端詳林子月,一眼之間,兩人相識相戀以來所經歷的一切都在瞬間翻湧而出。
鳳歌山頂南側小樹林的夜遇;同往襄州廣元觀時他為她親手戴上的那頂雕胡帽;漢水舟中的同遊,回來時同馭法器的相依相偎;還有長安城中尾生廟內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定情盟誓……
回憶如潮而來,葉易安任心湖中狂風巨浪,腦海裡卻是深深的後悔,後悔以前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後悔對她的關愛太少……
目睹如斯容顏,縱知此刻應當放手,卻讓他如何放得了?又如何放得下?
玄玉冷笑著繼續踏上一步,葉易安甚至聽到了自己血肉筋骨崩裂之聲,堅毅的眼神中沒有憤恨,只有濃濃的憾恨與不捨,他的眼一刻未曾離開林子月,他的手將那隻手握的更緊。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是他們在尾生像前共同的誓言,他只怕,怕這一放便再無執子之手的約期。
這時走進房中的言如意目睹此狀,陡然上前一步擋住了正欲繼續踏步而行的玄玉,“葉易安,放手!”
儘管握著林子月的手已無血色,兩隻手依舊未曾分離。
眼見葉易安口鼻之中已經滲出血絲卻依舊不肯放手,身知自己凌迫之威的玄玉臉色亦是微微一變,“你既護不住她,又何必要拖累她?”
這一問如同一根針深深刺中了葉易安心中最為自責的角落,他的手猛然一顫。
“你能給她什麼?你還想要她受多少苦?”
一針緊跟著一針
“跟著你,你能救得了她?如果你真為她好,就該放手!”
這一針終於刺破了葉易安的心防,他眼中的堅毅動搖了,取而代之的是濃郁的悲涼。
玄玉一拂袍袖,榻上的林子月頓時飄飛而起。兩人雙手相握處,葉易安終於鬆開了手指,他松的很慢很慢,一根手指之後方是另一根。
每多鬆開一根手指,他眼中的痛苦便更深一分,這是比黑獄的絕望更為深沉的痛苦,燃魂噬髓,錐心刺骨。
當最後一根手指放開時,依然緊閉著雙眼的林子月凌空向玄玉飄去,葉易安僵硬著猶自揚在空中的手,雙眼緊閉的剎那,一滴冰冷的眼淚悄然滑落,混合著口鼻中滲出的血絲,隱隱泛出冰冷的血色。
再沒有半句多餘的言語,玄玉帶著林子月走了。一時間房內便只剩下葉易安與言如意兩人。
葉易安如同捨棄生命般艱難的放手時,親眼目睹著這一幕的言如意早已面白如雪,屋裡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喘息都難。
良久良久之後,葉易安緩緩起身。
“你……要去哪裡?”
葉易安一步步走到言如意麵前。
看著葉易安此刻的眼神,言如意的身子瑟瑟一抖,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