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年少,動了好勝之心,也不推辭,就坐下來,接著下了。
然後,楚韻如的痛苦,就很自然地轉到了納蘭玉身上。
納蘭玉是秦國出了名的才子,棋力過人,平日仗著寵愛,就是和秦王下棋,十局裡面,也敢贏個五局。不過,與容若關係不同,他自然要守著禮儀,開始一邊下,一邊還在想著應該怎麼樣不露痕跡地輸給容若,可是越下越慢,漸漸汗水也出來了,現在,他最煩惱的不是如何輸棋,而是要如何才可以不用贏得太厲害,不用贏得讓容若太沒面子。
雖然他對於如何陪王伴駕,如何在棋盤上巧妙地輸多少也有些心得,但是面對容若這種臭棋,以他的棋力,也實在不好意思,更沒有辦法下出更臭的棋,想要輸一局棋,倒成了天大的難事。拈著棋子的手,實在如拿了千斤重擔一般辛苦,忍不住,也時時抬眼,不顧男女之別、皇后之尊,用苦澀無奈的目光去看楚韻如,甚至還有點同情的意味在內了。他可以應付完一局就了事,楚韻如陪皇帝下棋的責任,怕是要持續一輩子了。
納蘭玉容貌俊俏,舉手投足,都極之有風度,令人生起好感,再加上此時同病相憐,楚韻如竟也不由對他微微一笑。
容若瞧著他們一個眉來,一個眼去,楚韻如還笑得像朵花在開,心情就一陣鬱悶。雖說開始對楚韻如說得偉大,把漂亮大方的話都說光了,真看到楚韻如在自己面前對別的男子微笑,心裡總是不舒服。
容若暗道:“看吧看吧!美女果然經不起考驗,這姐兒愛俏的古話,真是一點也沒錯。才一下子就暴露出來了,還不是嫌我長得一般,一瞧見漂亮男人,就開心多了。現在知道我不會拘著她,以後在宮裡,日日見到性德那樣的美男子,哪裡還能把我放在心上。”
他心裡一悶,一伸手,就把棋盤拂亂了,臉色有些悻悻然。
納蘭玉一呆,不知哪裡惹怒了他,忙起身告罪。
容若一時衝動,心中立刻醒悟,暗中責備自己:“容若啊容若,原來你嘴上說得好聽,心裡其實還是又小氣又自私。”
他心中幾番反覆,忙把不太好看的臉色收起,笑嘻嘻說:“我看你明顯也下不過我,就不欺負你了。咱們玩別的吧!”
納蘭玉哭笑不得:“陛下,外臣還要去見皇太后。”
“急什麼?”容若回頭衝鴻瀘府的官員說:“你去給皇太后回一聲,說納蘭公子我留下了,等我們聊盡興了,一起去給皇太后請安。”然後笑對納蘭玉說:“我聽人說你是才子,我可也不比你差,詩詞歌賦,絕對拿得出手,咱們比比詩文如何?”
他立定了心思要和納蘭玉結交,又恐納蘭玉也像別人一樣,以為他是暴君,瞧他不起,立意要拿一點真本事出來。論本事,他實在是沒有,好在他臉皮夠厚,有幾千年的前人智慧在那現成地等著他拿,更不會有誰跳起來告他侵犯版權,所以他說得特別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納蘭玉於詩詞一道成就極高,大秦國舉國之內,年少人中,無人可以壓倒於他,這時聽容若口吐狂言,竟然呆了一呆,這個據說根本沒機會認真學東西的皇帝,怎麼敢說出這麼自信的話?
容若卻是笑嘻嘻,急於表現自己,對楚韻如說:“韻如,你來出題目,我和納蘭玉各賦詩一首。”
楚韻如心中也感驚異,倒想看看這個據說從沒有師父認真教導過的皇帝丈夫是否真有文才,笑道:“如今我們是在萬花叢中,天色又將晚,臣妾瞧這月亮過不了多久也要出來了,不如就以花月為題吧!”
因有著納蘭玉在場,她又改口自稱臣妾了。
一聽以花月為題,容若來了精神,連楚韻如稱呼上的問題也沒追究,揹著手,斜著踱出兩步,咳嗽四五聲,清了清嗓子,這才以朗誦的語調,慢慢地吟:“有花無月恨茫茫,有月無花恨轉長;花美似人臨月鏡,月明如水照花香。扶燭月下尋花步,攜酒花前帶月嘗;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將花月作尋常。”
他一邊吟,一邊還煞有介事,邁著方步,順便以順時針把腦袋從上到下轉一圈,又從下到上再以逆時針轉回去。語調鏗鏘有力,飽含感情,吟完了,他還擺出一個無比惆悵,身心都在詩的意境中還沒有回來的大文豪pose,保持了足有三分鐘,感覺情緒差不多,氣氛肯定也差不離了,就回過頭來看楚韻如和納蘭玉。
這兩人果然已經被他這了不起的詩文震得目瞪口呆,就如泥雕木塑一般。
他心中暗笑,不怕鎮不住你,想當初,唐伯虎點秋香的小說看過七八遍,那幾首花月詩全倒背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