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沒好,官職也不夠高,不便靠近,悄悄站得很遠偷偷看我們,不過,我事先猜到他會來,所以十分注意打量四周,才發現他的。”
性德靜靜地聽,沒有應聲。
“你說,衛孤辰會來嗎?”容若凝視他:“如果他來了,必不像納蘭玉那樣容易被發現吧?”
性德的白衣黑髮,被江風吹得獵獵飛舞:“來與不來,都不重要。”
容若靜靜地看著他:“性德,不要做會讓你自己後悔的事。”
性德平靜地道:“我不會有後悔這種情緒反應的。”
容若的心情倏然激動起來,忽的一把扯住他的胸襟,把他整個人扯得靠過來,氣得咬牙切齒:“你不是安樂,你沒必要像她那樣壓抑心中的感情,你也不是衛孤辰,你不用學他那樣死鴨子嘴硬吧!”
即使是在這憤怒的時刻,他也壓抑著注意不要提高聲音。
性德終於正視他:“你已經可以回國了,從秦境到楚境,這段路不算短,這其中,不應該有任何變數發生?”
容若定定地看著他:“變數不一定是壞事,而有的事,一旦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去挽回了。”
性德聞言竟然一笑:“到了現在,惹了這麼多事,你居然還敢如此任性?”
容若也不知是苦澀還是自嘲地笑笑:“是啊,到了現在,我依然是個不合格的皇帝,依然不懂怎麼顧全大局,怎麼考慮利害,但是……”他深深凝望他在這太虛世界中,唯一的半身:“你會願意我變嗎?”
性德沒有回答。
江風浩蕩,江水無聲,把容若的聲音如此清晰地送入他的耳中:“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縱容我,協助我,但是,性德你能不能縱容你自己一次,你願不願意,讓我也試著協助你一次,好嗎?”
寧昭一直立在岸邊,久久凝望著浩浩的江水和遠去的船隊。望著他血肉相連的親人,就此遠去異國,也許一生不得再見。
然而,安樂不曾正眼再看自己的兄長,他也不曾對他的親妹妹,再有絲毫的親近叮吟。
他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任江風颳得肌膚生疼,卻也久久不動。身邊的大臣內侍似乎都小心地喚過好幾次,但是,他既聽不見,也無心理會。
所有的大臣都不得不跟著皇帝,一起站在江邊吹冷風,直到那勁急的馬蹄聲迅若疾風而來。
遠遠的快馬就被攔下,那鑲黃的衣飾和令符無不是宮中急訊的標誌。
寧昭徐徐收回紛亂的心思,刻意忽略這一刻空空寂寂的心境,揚聲道:“讓他過來。”
那從宮中快馬前來報訊的侍衛滿身大汗,直撲到寧昭身前,與其說是跪下,倒不如說是情急趴到地上了:“陛下,陛下……太皇太后……她……”
寧昭在剎那之間變了臉色,欺前一步,厲聲喝問:“太皇太后怎麼了?”
安樂坐在豪華的船艙中,沉默著看窗外江流悠悠,萬古不變地流淌。這一路行來,漫漫河道無盡頭。楚韻如和容若總是體貼她心境淒涼,時時陪伴在旁,若非她方才一再推稱想要清靜一會兒,怕是根本無法把那小心翼翼伴在身旁的朋友趕出去吧!
此時身邊沒有了關切自己的人,只有若干暗中不知奉了什麼君令,負有什麼密任的侍從女官守護著,她自可以從容無禮,只靜靜望著浩浩江流。心中無思也無慮,既不知悲傷何往,又不知歡喜何從,只是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身後忽然傳來的動靜,讓她轉過身來,卻驚訝地發現,滿室侍從女官,依然保持著原本站立的姿勢,只是人人合眉閉目,已然失去知覺。眼前靜靜立著一人,身量高挑,灰衣斗笠,渾然看不清面目。
很不可思議的,安樂心中既無驚恐亦無懼,只淡淡問:“你是什麼人,怎麼上來的?”
容若與性德在艙中談話時,照例是閒人閃避的,不管是秦人還是楚人,都已經很習慣地一看到這二位有談話的意圖,就即刻退出去,不得呼喚,不來打擾。不但離開艙房,就連艙門外,都沒有人會多餘地守在門口,以避免有偷聽嫌疑。
就連楚韻如從安樂艙中出來,回來找容若,知道性德在裡面,也沒有立刻進入,而是輕輕敲了敲艙門。
容若知道必是楚韻如,親自開啟艙門,見楚韻如神色並不輕鬆,輕聲問:“她心情仍是不好?”
楚韻如飄然入艙,神色略有落寞:“心境怎麼好得起來。只是她倔強,不肯表露人前,與其讓她還這麼勉強在我面前強顏歡笑,倒真是不如讓她一個人清清靜靜自在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