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再冷酷的人,心靈深處,都會有這樣一處柔軟,原來那武功天下無敵的神魔,也不過是個要強任性,嘴硬心軟的普通人。那麼性德那不合情理,落井下石的冷言冷語,僅僅是為了打擊人,還是要揭穿他最後的偽裝,撕破他心靈的壁壘,讓那強抑的悲傷得以宣洩,讓那緊繃的心絃不在最後一刻斷裂?
垂下螓首的瞬間,她心中泛起無限疑慮,或許,這世間,最讓人看不透的,其實就是蕭性德。武功成謎,來歷成謎,學識成謎,男女成謎,甚至正邪都成謎,除了對容若的忠心,他身上再沒有任何可以看透之處。然而,無論如何,這個會冶嘲熱諷的蕭性德,總比那永遠冰冷、永遠漠然,就算天下人都死在眼前,只要其中沒有容若,就不會有絲毫動容的蕭性德,讓人覺得更可親近。
正自思疑問,性德的聲音已然入耳:“納蘭玉病的這些日子,董姑娘一直暗伏在側,我要知道他發病以來,所有的病勢變化。”
董嫣然點點頭:“我的確一直偷偷在旁關注,他最初發病是在……”
聽董嫣然徐徐講完納蘭玉的病勢,性德點了點頭:“我想要看前後每一個太醫給他開過的方子,以及他吃過的不同藥劑的藥渣。”
董嫣然怔了一怔,這才道:“這藥方前後多有變動,宮中派了好幾撥太醫,各人見解不同,也有太醫會診,一同開方,一同研討的。現在負責煎藥的人身上,應該有最後的藥方,但以前的方子在哪,我卻是不知道的。而以前的藥渣也是尋不著了,藥都是用完就倒的。不過,現下在藥房那,還有人在為他煎藥,應該找得到最後的藥物。”
性德點點頭,董嫣然會意出去,不多時,已帶來一個藥缽和一張藥方。
性德看看藥方,又將藥缽拿到面前,開啟且看且聞,然後才慢慢放下,淡淡道:“納蘭玉正值年少,又練過武藝,雖受棒傷又染風寒,也不傷根本,就是抑鬱成病,也不致垂危,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中毒。”
房中忽然冷瑟的空氣讓董嫣然不得不提氣相抗,性德卻依舊眼皮也不抬一下:“此毒名纏綿,可算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毒藥,而下毒者更有著世上最好的下毒條件相配合,那就是……”
他微微一舉藥缽:“這方子裡各味藥材,最大的作用,就是發揮纏綿的藥力,令纏綿入骨入體,直入膏盲。連續多日服用這種藥物,使毒性完全侵入人體。”
他仿似好整以暇地道:“這也算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下毒吧,現在的納蘭玉,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經脈、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膚,都已充滿毒素,能夠達成這種效果,下毒之人,不但精於毒術,對於醫道也有極上乘的造詣,應該是一位當世數得著的名醫。”
“是他,是那個據說宮中最厲害的太醫。”董嫣然脫口道。
衛孤辰垂下眼,掩住眸中森森殺機:“纏綿可有解藥?”
那聲音也不見如何激奮,但一字一句,幾乎讓人錯以為是從磨碎的牙縫中擠出來的,令得董嫣然只覺遍體生寒。
“有,不過最對症的解藥,需要各種稀奇的藥引,用三年煉製而成。我雖知道藥方,卻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煉製。而且就算服下解藥,纏綿之毒對人體所造成的傷害也會永遠留下來,使人一生病弱。當然,我也可以臨時配出效果相當的藥來,不過,因為不是最對症的藥物,所以雖能解毒,眼下也沒有用。”性德語氣平靜,彷彿納蘭玉的生死存亡,亦不過等閒小事。
“為什麼?”
凌厲的眼神,如利劍般剌來,讓人幾乎錯以為,這無形的寶劍會化做實質,刺得人遍體鱗傷。
性德依舊淡淡道:“所謂病人膏盲,針灸不能及,藥物不能達,毒入膏盲也是一樣。”
衛孤辰徐徐閉上眼,慢慢地說:“既然有人可以用藥力令毒性侵入身體每一分,你也可以把藥性催入人體最深處?”
“但那是虎狼之藥,現在的納蘭玉,根本禁不起這樣的藥物。”
衛孤辰良久無語,只是臉部的表情,一寸寸麻木,那彷彿根本不曾由血肉構成的面具重又罩在他的臉上。
董嫣然情不自禁後退一步,伸手按在自己的劍上,沒有理由地,她覺得今晚整個相府都有可能會被血洗。
幸而性德的聲音再次響起:“要救他的方法只有一個,不過,幾乎沒有什麼可能實現。”
這次衛孤辰的回答是乾淨俐落的一個字:“說。”
“找一個當世少有的高手,用內力慢慢為他驅除毒性。這和普通的內力驅毒不同,毒性甚至已經侵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