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洛陽,晉國皇陵。
苻堅站在一片殘垣斷壁之間,披著一身熊皮大麾,黑熊的毛在刺骨的寒風之中,隨風飄揚著,天空之中飄著小雪,一顆顆晶瑩的雪珠子落在這些熊毛之上,如同松針上的雪露一樣,晶瑩如玉,襯托出苻堅那高大的身形,在這皚皚的白雪之中,別有一番意境。
而站在苻堅身邊的,是一個三十多歲,滿臉大鬍子的人,同樣披著一身熊皮袍子,幾乎與苻堅的那身是一模一樣的,他的神色有些惶恐,因為,這一身熊皮袍子,正是苻堅剛剛親手贈與他的。
苻堅輕輕地嘆了口氣:“這世上沒有不滅的王朝,當年不可一世,一統天下的大晉皇帝,司馬懿,司馬昭,司馬炎祖孫三代,是何等的霸氣,卻可曾能意料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在這裡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連陵墓都無法保全呢。”
身邊的那個一身熊皮的漢子連忙道:“晉德已衰,現在正是我大秦如日中天之時,天王不必發此感慨。”
苻堅搖了搖頭:“楊首領,我們現在還不如當年的大晉呢,起碼,大晉一統過天下,消滅了東吳,而我們大秦,現在還沒有滅掉東晉,只不過有半壁江山而已,孤真的很擔心,百年之後,孤是不是也會跟這晉朝皇帝一樣,連個葬身之地也不會有。”
楊首領乃是仇池一帶的氐人大酋長,楊秋是也,跟苻堅也算是同一民族,當年仇池楊氏,在西部也算是一方豪強,晉末八王之亂時,仇池氐人大首領楊難敵也曾建國稱王,不過後來苻秦崛起,仇池國也被攻滅,楊氏一族,給遷到長安一帶,由於同族的關係,苻堅待之甚厚,這回南征東晉,也把氐人之中以勇猛善戰之稱的楊氏一族帶來從徵了。
楊秋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不會的,天王仁德服人,天下歸心,跟那些野心勃勃的司馬氏王爺不一樣,晉國的滅亡,不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
苻堅嘆了口氣:“可是天下人,尤其是漢人,仍然視東晉為正溯,楊首領啊,咱們是氐人,即使孤以仁義待之,但在他們眼裡,仍然是異族,這個天下,還是我們氐人的天下,如果孤不能在有生之年徹底平定,以後萬一子孫不肖,那晉國就會趁機反撲,大秦的天下,就有傾覆之虞,到時候,我們就是想退回隴右,仇池,也不可能了。所以即使滿朝文武反對,孤還是要堅持出兵,這個道理,孤一般不告訴別人的。”
楊秋點了點頭,激動地說道:“天王,別說了,臣明白,這回臣率我楊氏一族子弟跟隨你出征,就是這個原因!不破東晉,臣再也不回仇池啦!”
苻堅微微一笑:“是的,不過,孤不希望這一戰死太多的人,流太多的血,這麼多年來,孤治天下,就是四個字,以德服人!”
楊秋喃喃地說道:“以德服人?哎,還真是的,天王有好生之德,即使是當年臣一時糊塗,舉兵自立時,您也沒有大加殺戮,而是以大兵壓境迫臣投降,事後也讓臣和臣的族人過上了好日子。”
苻堅哈哈一笑,得意地說道:“這是漢人的史書教給孤的道理,兵強馬壯者為天子,但仍然需要施行仁義,要不然,這天下也不會長久。我們雖然是漢人嘴裡的番邦蠻夷,但只要記住以德服人這四個字,而且堅持施行,是可以真正地征服漢人的,久而久之,就沒有夷夏之分啦。所以這回南征,孤也希望能儘量地少流血,不流血,這就需要楊首領的幫助了。”
楊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臣,臣可是隻懂行軍打仗啊,這麼多年來,也一直給天王安置在這河南之地,防守東晉,要臣衝鋒陷陣,那沒有問題,可是這個以德服人,臣,臣真的不懂啊。”
苻堅勾了勾嘴角,說道:“其實,孤的意思,是要楊首領你去詐降,混進壽春,然後裡應外合,這樣能讓我軍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壽春。”
楊秋奇道:“詐降?這,這不太可能吧,臣,臣和東晉沒有任何聯絡啊,這時候大軍壓境之時,臣去投降,他們,他們也不可能相信吧。”
苻堅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世事無絕對,東晉對我們這邊的情況也是一知半解,這回孤在全國範圍內十丁抽一,又驅使邊境的部落打頭陣,東晉那邊可能會以為我們有些部落是不滿意的,會叛逃的,而這件事,孤思來想去,只有你楊首領最合適了,要是交給那些丁零人,匈奴人,老實說,他們非我氐族,孤可有些放心不下啊。”
楊秋咬了咬牙:“可是,天王,您是要我們楊部落舉族投往東晉嗎?這萬一詐降不成,我全部落都會落入敵手啊。要是他們把我們的婦孺收為人質,只怕,只怕我們也不好起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