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澗,採樵灘,西岸。
一頭霜雪般白髮,眼睛看起來都睜不開的翟斌,卻是騎在一匹高大的坐騎上,微眯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一里之外,月光照耀之下,全身上下都反射著光芒的北府軍士們,三面繡著飛豹,大熊和角鹿的旗幟在空中飄舞著,而在陣後,一面繡著張牙舞爪的下山吊額白睛虎的大旗,肅然不動,偶爾卻是有一陣微風吹過,那猛虎血紅的舌頭,懾魂奪魄。
一個年近六旬,個頭中等的老者,全身上下裹著羊皮襖子,正是翟斌的大侄子翟真,翟斌一生無子,這個大侄子就是他的繼承人,由於翟斌年近八旬,早已經處於半隱退的狀態,族中的事務,多由翟真處理,但這次的南征,事關翟氏部落的未來,翟斌這才不顧高齡,親自從徵,可是這會兒,這個久經戰陣的老狐狸,已經從大營方向那沖天的火光和殺聲,以及氐語中的慘叫聲,能猜到那裡的戰況了,更可怕的是,一股千餘人的北府軍,卻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也許翟氏丁零部落,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
翟真咬了咬牙,環視四周,近萬名部眾,這會兒已經分成了兩部,兩千餘人還在阻水而陣,防著對面可能突襲的晉軍,而八千主力,已經轉向了北面,對著這些北府軍佈下了陣勢,可是幾乎每個丁零士兵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與不安,那北邊隨風飄來的聲聲慘叫,明顯來自於氐人為主的秦軍,更是每一場都讓這些丁零士兵們抖上一抖,那滔滔的澗水,聽起來也有點萬馬奔騰的意思了。
翟斌輕輕地嘆了口氣,閉著眼睛,喃喃地說道:“難道,這回我們丁零部落,真的要全折在這裡了嗎?”
翟真連忙道:“不,叔,不至於此,實在不行,咱們可以跑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翟斌睜開了眼睛,一道精光閃過,直刺翟真:“又是你的那個司馬鮮于乞給你出的主意?哼,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小子包藏禍心,一肚子壞水,不是什麼好禍。這回就是聽了他的屁話,我們才會跟著秦軍南下,現在才會落到這境地!”
翟真嘆了口氣:“這事也不能怪鮮于司馬,誰能料到,梁成的四萬精銳,都擋不住晉軍的攻擊呢?聽這勢頭,北府軍怕是全軍出動了,天王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來,咱們現在能做的,只有自救了。”
翟真的身邊,一個四十餘歲,滿臉橫肉的大漢,正是翟真之子翟遼,聲暴如豺,也不知道是說話還是在吵架,粗渾的聲音吼道:“阿大,莫要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些個北府兵,看起來才一千多人,咱們八個打他一個,未必會輸。就算打不過,咱們也可以撤離啊。怎麼就叫自救呢?”
翟斌沒好氣地罵道:“小兔崽子,閉嘴!你打過幾仗?就在這裡吹大氣。戰場之上,精兵一可當百,糞蛋子兵一百個也打不過人家一個。看看人家那裝備,那陣型,那殺氣,是我們能打得過的?”
翟遼仍不服氣,勾了勾嘴角:“我看這些晉軍也沒啥了不起的,請爺爺下令,讓孫子帶兩百勇士衝他一下,打不過再說嘛。”
翟真也沉聲道:“阿大,這小子還有些勇力,要不,讓他們先衝了試試?”
翟斌的眉頭一皺,搖了搖頭:“不可,現在這些晉軍到了戰場,卻是沒有進攻,按理說,得勝之軍,打我們這些軍心浮動的部隊,應該是越快越好,可他們現在還沒打,看起來有些奇怪,我們不要主動進攻,翟遼,你去檢查一下我們原定撤離的路線上,有沒有晉軍伏兵,還有,翟真,把所有的馬都集中起來,讓我翟氏宗族子弟騎上,一旦有變,就算這軍隊不要,咱們翟家人,也得衝出去。”
翟遼嘟囔著策馬離開,而翟真則嘆了口氣:“阿大,不是孩兒說你,這萬餘精壯,可是部落裡大部分的丁男啊,這仗要是輸了,那咱們的部落可就一蹶不振了,你真的捨得?”
翟斌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你小子懂個屁!當年石趙帝國完蛋的時候,你阿大的部落比現在還慘,不僅男人死個精光,就連女人和小孩也沒剩下幾個,但我自己帶了兩千多人逃了出去,最後靠著打家劫舍,搶那些亂世中流民和給部落拉下的人,又重新恢復了生機。這些族人,總不如咱們翟氏的命重要,以後只要咱們自己有命在,總有重建部落的一天,可是要咱們自己的命都沒了,那他們也會加入別人的部落或者國家,成為人家的部曲族人,跟我們有啥關係?”
翟真聽得一愣一愣地:“阿大,你這話,怎麼以前沒跟孩兒說啊。”
翟斌嘆了口氣:“那是這些年天下還算太平,咱們部落也沒面臨這樣的危機啊。所以說叫你離那個鮮于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