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滎陽。
一座巍峨的城市,座落於平原之上,傲視著東面的群山,群山之間,遠遠可以看到雄關汜水(虎牢關),夾山而建,一條羊腸小道,自關後而出,出山即為大道,直到滎陽城東關,若是太平時期,從汜水關到滎陽城的這條官道,當是車水馬龍,行人不斷,可是現在,在這個兵荒馬亂之時,除了偶爾能見到的幾個逃難的行人,拖家帶口,推車荷擔外,幾乎連條野狗都看不到,本當人煙稠密的中原重鎮,這會兒竟然如同一座幽靈般的死城一般,看不到任何生氣。
官道之上,劉裕與慕容蘭相伴而行,他們的臉上,都已經戴上了慕容蘭所製作的人皮面具,劉裕扮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黑臉中年人,而慕容蘭則戴了一張年近四旬,有幾根黃鬚的胡商的面具,他們都辮髮皮袍,劉裕的百鍊宿鐵刀則背在身後,慕容蘭的雙刀插在刀鞘之中,綁於兩腿之側,標準的胡人打扮。
從建康城出來,已經有二十多天了,準確地說,從壽春向北,就是這般景象,幾乎可以說是百里無炊煙,千里無行人,原本還算繁華的兩淮與中原東部地區,在經歷了淝水之戰後的亂兵遊勇的洗劫,以及各路盜匪,馬賊的相繼而起之後,民眾多逃散一空,要麼跟著慕容垂的軍隊向北而行,要麼舉家南下,進入晉地,留在原地的,多是這樣的老弱病殘,靠著最後一點剩下的存糧,苟延殘喘而已。
劉裕走的很慢,他的心情和他的腳步一樣地沉重,作為一個軍人,從來都是隨大軍行動,雖然也曾見過不少戰地的民眾逃難一空的景象,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孤身進入北方,與上一次去丁零翟部的和平谷相比,幾乎是天堂與地獄之分。
剛才穿過已經空無一人,關門洞開的汜水關時,他已經很受心靈的衝擊了,現在走到了這個滎陽城關前,抬頭仰視那巍峨的城牆之上,掛著幾百個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城門前的護城溝裡,堆滿了還身著軍服的無頭屍體,早已經被野狗與烏鴉啄光了皮肉,腐屍的味道中人慾嘔,而成群結隊的蒼蠅在這些屍體上飛來飛去,享受著屬於自己的美餐。
劉裕終於停下了腳步,眉頭深鎖,眼中透出一絲憤怒之色:“是誰做的這傷天害理之事?屠城殺人,還不掩埋屍體,他們這是想做什麼?”
慕容蘭輕輕地嘆了口氣,儘管隔了面具,但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那大約是兩個月前,家兄率軍攻破滎陽的事,翟斌所部的丁零人死性不改,又是在城中洗劫,還把守城俘虜的幾百名士卒全部斬殺,懸首城牆,說是要耀武揚威呢。”
“當時大哥很不滿意,本想阻止他,但慕容鳳勸大哥,說丁零人主動來投,這時候若是多加約束,只怕他們會心生叛意,在中原一帶本非我們長久所立足之所,對於抵抗我們的人,加以懲戒,以立軍威,並非不是一個選擇。”
劉裕勃然大怒,厲聲道:“一派胡言!軍人殺敵當然是應該,可是對於放下武器的俘虜,還有那些平民百姓,怎麼可以隨便屠戮,若是為了立威就能隨便殺人,那還要軍紀做什麼?!”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冷冷地說道:“劉裕,你也別衝著我吼這個,難道你們北府軍就不殺俘虜了?君川之戰的時候,河裡漂的全是給你們殺的俘虜吧,這麼快就忘了?”
劉裕一時語塞,轉而重重地一跺腳:“若我為主帥,絕不會如此,作為軍人,可以不接受敵軍的投降,將之消滅於戰場,但是殺俘乃是天怒人怨之事,更不用說搶劫和屠殺平民了。”
慕容蘭的眼神變得落寞起來,輕輕地嘆了口氣:“劉裕,你說的是對的,我也贊同你,越是亂世之中,越是應該行仁義手段,這樣才能得人心,但是你要知道,在這個世上,好人少,壞人多,尤其是亂世,秩序破壞,沒有人能強力統治,所以散兵遊勇們,都會輪流地來洗劫各地。”
“滎陽本是中原重鎮,有數千兵馬把守,一般的土匪流寇不敢攻打,但是被燕軍攻破之後,這一帶就再也沒了秦國的軍隊,殘存的附近各州郡的官吏們,或逾城掛印而逃,或率州郡兵馬向洛陽集中,投靠苻暉。而本地的軍士,往往在路上就大量地逃亡,成群結隊地變成散兵遊勇,到處打劫,這一路上,咱們碰到的這些流寇馬匪,不也加起來有四五股了麼?”
劉裕咬了咬牙,一路之上,兩人確實遭遇過二三十人一股的兵匪,穿的倒是秦軍的衣甲,但洗劫村莊,或者是攔路搶劫的,也是這些人所為,也是他們運氣不好,碰到劉裕和慕容蘭這兩個殺神,打劫不成反成鬼,每每被劉裕斬殺領頭之人,餘眾潰散,而兩人這一路而來的乾糧,倒反而靠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