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塢頭,苻堅如泥雕木塑一般,怔怔地立於風雨之中,一邊的文臣武將們個個淚流滿面,看著遠處羌人營地裡幾成一片澤國,羌人將士們興奮地在水泊中打滾,嘻戲,而營外百餘步,積水不過寸餘。明明是差不多高度的地方,竟然差異如此之大,非人力所為,真的只能認定是鬼神作祟了。
苻堅哽咽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冷冷的冰雨在他臉上胡亂地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風混成一塊,最後變成了苻堅嘴裡喃喃的一句:“天亦佑賊乎?!蒼天於我,何其薄也!”
楊璧長嘆一聲:“蒼天一時無眼,護佑賊羌,非我等之過也。天王,請節哀,就算羌賊有了水源,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數日而已,現在我們仍然是有優勢,仍然能困住羌賊,只要我們繼續圍困他們,就一定可以將姚萇和羌賊消滅掉!”
說話間,風雨已經漸漸地停了下來,烏雲慢慢地散去,太陽的光線重新照耀在白鹿原的大地之上,每個人身上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現出七彩的顏色,苻堅緩緩地轉過了身,看著身後的一眾將校們,他的神態在這一會兒恢復了平時的鎮定與平和,緩緩地說道:“將軍們,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信心消滅這股羌賊,擊殺姚萇嗎?”
毛盛連忙說道:“天王,這不過是一時的意外罷了,戰場之上風雲突變,一時颳風下雨,並不一定就是上天的意志,我等畢竟強兵在手,羌賊現在仍然被我們所圍困,天命一向站在我們大秦一邊,讓我們短短十餘年內可以從一個四處流浪的部落,建立國家,一統北方,滅燕平代伐涼,建立萬世的基業,若是上天真的向著賊人,又怎麼會一直眷顧天王呢?”
苻堅的心裡一暖,好受了一些,點了點頭:“可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上天,可能已經對孤不滿了吧,孤不聽忠言,養虎為患,留下了慕容垂和姚萇這兩個奸賊在身邊,致有淝水之敗,對不起死難的幾十萬將士,對不起浴血苦戰的文武百官,更對不起忠言進諫的王錄公,這些,難道不就是上天對孤的懲罰嗎?”
楊璧大聲道:“天王,別這樣想。如果真的您得罪上天,那我們這些人,還有關中的百萬百姓,就不會這樣跟隨您了。就算老天無眼,人心也仍然在你這邊。鮮卑人和羌人都是兇殘狠毒,只知擄掠屠殺的野獸,只有在您的治下,才平息了這近百年的戰亂,讓天下百姓能象個人一樣地活著,為了我們能繼續活得象個人,我們說什麼也要為您而戰,為大秦而戰!”
苻堅的眼中淚光閃閃,用力地點著頭:“沒錯,你們說得不錯,孤要取天下,非為功名,就是想要結束戰亂,讓天下百姓永享太平,也許上天不能體諒孤的苦心,以為孤是想興兵苦民,致有這樣的懲罰。現在,孤要鄭重地告訴你們每一個人,孤現在的戰鬥,非為這個王位,而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關中父老不再遭遇兵災戰亂,不再受到死亡的威脅。就算為了百姓,孤也一定會戰鬥到底的,若孤現在所言有半句不誠,管教孤身死族滅,死無葬身之地!”
苻堅說得義正言辭,大義凜然,最後抽出寶劍,直指上天,周圍的將軍和護衛們也感動地熱淚盈眶,全都跪了下來,齊聲道:“我等誓死追隨天王!”
苻堅這樣一來,心情好了不少,看著周圍眾將,收起寶劍,擠出一絲笑容:“有眾位卿家和忠勇將士的輔佐,區區姚萇,就算一時得逞走運,又有何懼?傳孤命令,從明天開始,各軍輪流攻擊…………”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緊密的腳步聲,“噔噔噔噔”,顯然是有人一路小跑,苻堅的嘴角勾了勾,轉頭看向了身後,一個傳令軍士飛奔而來,背後插的兩面靠旗,幾乎都快給這一路飛奔時帶起的風吹斷了,而他全身上下已經被淋得溼透,幾乎沒有一塊乾的地方,一邊跑,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防水的竹筒,大叫道:“天王,天王,緊急軍報。”一邊叫著,一邊衝到塢壁之下,單膝跪地,幾個護衛,馬上在他身邊持戟戒備起來。
苻堅的眉頭一皺,快走幾步,下了壁牆,直接從這個傳令軍士的手中拿過了竹筒,觸手溫熱,還有一股子帶了羊騷味道的汗味,顯然是這人怕信件進水淋溼,貼身裹著。
苻堅的心中一熱,對著這個小兵點了點頭:“軍士,你很忠於你的職守,很好,下去休息吧。”順便,他抽開了竹筒,拿出了裡面的一卷羊皮卷軸,展開在面前,念道:“慕容泓大軍已經出動,十五萬部眾行進至灞上,而慕容衝則帶領四萬步騎,迅速向三原地區,天王您的側後方逼近,有與羌賊聯手夾擊天王的意圖,還請天王速速決斷,臣尚書左僕射權翼,左將軍竇衝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