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灞上。
兩處軍營,相隔不到十里,相對而立,秦,燕兩面大旗,在兩處軍營的轅門處高高飄揚,黑衣黑甲的秦軍將士,裝備精良,甲兵犀利,而另一邊皮袍小盔,梳著辮髮,留著各種刺青紋身的鮮卑戰士,則騎著戰馬,在營中呼嘯賓士,發出陣陣呼喝之聲,儘管兩軍沒有開營對陣,但兩軍戰士們那沖天的戰意,足以把這七月的關中大地給融化,即使是兩軍之間的渭水,也受這戰意的影響,時不時地沸騰起來。
苻堅的眉頭緊鎖,來這裡已經十天了,本想來鮮卑西燕軍速速決戰,可沒有料到,慕容衝卻是在這裡高掛免戰牌,紮營不出,幾次挑戰,都被對方亂箭射回,這營寨的佈置,極為嚴密,精兵居前,騎兵可從兩側副門出擊,而牛羊牲畜則居於後營,連綿數十里,以故秦阿房宮為屏障,以渭水為阻隔,極好地掩護住了自己的側翼,除非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強攻,不然根本無法在這種情況下速勝。
在苻堅的身邊,平原公苻暉一身將袍大鎧,駐劍於地,他自從上個月率洛陽七萬軍隊來長安後,征塵未洗,便又匆匆上陣,帶著五萬人馬來前線支援,也虧得慕容泓被殺,接替掌軍的長史高蓋因為人情未附,不敢出動大軍攔截,讓苻暉的這支生力軍與苻堅會師,但是,很快慕容衝也得到了增援,兵力不下五萬,在這裡隔河對峙,另一邊的姚萇那裡,也是不動如山,關中地區的兩個戰場,陷入了微妙的平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秦軍的銳氣在下降,本來佔有的上風之局,漸漸地開始喪失。
苻堅勾了勾嘴角,說道:“暉兒,三原那裡的情況如何?”
苻暉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姚萇閉營不出,而楊護軍他們也遵守父王的指示,與之相拒,不主動出戰。不過現在新的問題來了,我軍的糧食儲備,只夠三月之用了。”
苻堅的臉色一變,轉過了頭:“怎麼只夠三個月了?原來不是說長安的軍糧可用一年嗎?”
苻暉嘆了口氣:“這回兒臣從洛陽遷來的不止有七萬軍隊,還有十餘萬戶氐人和漢人百姓,將近五十萬人,此外,因為現在的戰亂,關中很多百姓也逃往長安,尋求保護,父王您下過令,說是來逃難的百姓一律不許拒絕,現在長安城中,已經住滿了這些難民,原來可支一年多的糧食,也只剩下三個月之用了。今天權僕射剛剛傳信過來,問我們怎麼辦。要不要把百姓放出城去,讓他們自謀生路。”
苻堅咬了咬牙,說道:“不可,百姓視我為父母,君主,才會落難時來投,這時候若是扔下他們不管,只會失了人心,我治國無能,打仗無方,才使百姓受苦,可他們這個時候仍然對孤不離不棄,足見人心之可貴,又怎麼可以辜負他們的這份心意呢?惟今之計,要想著如何早點選破當前的這些反賊,而不是驅逐百姓,只要取勝,平定關中,自然百姓可以回去種田,到時候一切暫時的困難,都會解決。”
苻暉的臉上閃過一絲愧色:“是孩兒愚見,還請父王見應諒,不過在這裡這麼拖下去,總不是辦法,現在燕軍內亂,慕容泓被殺,這慕容衝新即偽位,不敢回慕容泓的營中,兩邊是各領一軍分駐,兒臣這回能領兵順利前來,就是因為他們之間缺乏配合,要不然我們專攻一路,先滅掉一家,然後另一路也容易吃掉了。”
苻堅搖了搖頭:“不可,敵軍兩處營寨的防守都非常嚴密,營地佈置暗伏殺機,就是等我軍主動攻擊的。鮮卑騎兵長於野戰,卻能忍住和我們相持,想必是要誘我軍主動出擊,在攻營不克,士氣衰落,氣力不足時再出動騎兵,一舉擊破我軍。現在我們的這支部隊,是大秦最後的精銳,一旦失敗,那長安也難以防守了。得想辦法,激鮮卑反賊主動出戰才行。”
苻暉嘆了口氣:“這麼多天以來,我們多次挑戰,鮮卑都是死守不出,又有什麼辦法讓他們出戰呢?”
苻堅勾了勾嘴角,突然目光落在了苻暉那件絳色披風之上,一陣風吹過,披風揚起,鮮豔奪目,苻堅猛地一拍大腿,笑道:“有辦法了!來人,快回長安宮中,取孤那件錦袍來!”
入夜,西燕軍,中軍大營。
慕容衝一聲怒吼,飛起一腳,踢翻了面前的帥案,用手指著面前跪伏在地的一個青衣小帽的僕役,大吼道:“老狗欺人太甚,來人,給我把此奴推出去斬了,集合兵馬,明天隨我出戰!”
隨著那僕役的慘叫聲漸行漸遠,慕容永微微一笑,從地上拾起了那條給扔在地上,又被慕容衝踩了不少腳,一片塵土的錦袍,一邊拍著袍上的土屑,一邊說道:“這麼好的袍子,中山王這樣糟蹋,豈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