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摩羅什輕輕地嘆了口氣:“慧遠大師,你沒見過劉裕,不知道他的囂張和狂妄,我在見他之前,也以為他是一個從底層草根而起,多少會有些敬畏之心,知這天下大勢的人,可沒想到,他是一個目空一切的狂徒,靠著自己打仗的那點本事,就想著改變天下千百年以來的規則和秩序,其狂妄和大膽,遠遠超過了我們佛教在中土的傳播。如果他上位,會造成比石虎,苻生這樣的魔王更可怕的後果,因為他要推翻的,消滅的,不是一兩個胡人國家,而是整個秩序。”
慧遠睜大了眼睛:“這麼誇張嗎?他究竟想要什麼?”
鳩摩羅什咬了咬牙:“他一直在東晉傳播那套眾生平等的說法,雖然說我們佛家也說眾生平等,但我們是為了宣傳善惡有報,生死輪迴,今生造業,來世受苦的這套理論,可沒說這個世上就真的人人平等,一個普通的農夫就能和皇帝,世家貴族有平等的權力了。就連我佛,都是要用無邊的法力來懲惡揚善,讓人信他,服從他,若是每個生靈都覺得自己可以挑戰,甚至是取代佛祖,那會如何?”
慧遠搖頭嘆道:“那樣必然三界混亂,群魔亂舞啊,佛祖在上,以無邊法力來震懾各路霄小妖魔,就象人間也是需要有君王統治,來管理和約束百姓。就算是我們的寺廟,也得由我們這些住持方丈來管理僧眾,安排不同的僧人從事不同的事,不然人人都只想著唸經吃齋,誰去打掃佛寺,誰去收取香火錢,誰去種地澆菜,以供全寺僧眾飯食呢?”
鳩摩羅什點了點頭:“是的,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但劉裕卻不想遵守,或者說,他想借著這套歪理邪說,讓那些愚昧的底層百姓,尤其是大字不識的軍人們,聽他驅使,為其效力。他說他要保護每個百姓,更是說要解救每個百姓,讓他們從此不再為世家士族的莊園主們勞作,而是自己種自己的地,這地是由國家分給他們的,於是,他們要為國家效力,要當兵,要打仗,要殺人!”
慧遠咬著牙,說道:“這不就是以前暴秦的那套嗎,什麼法家治天下,給百姓一些田地就是施恩於他們,於是要他們交重稅,作牛作馬,為了免稅就得去當兵,得殺人,得去攻掠別的國家,斬殺敵國的軍人甚至是百姓,以他們的首級作為自己的軍功,回家後就可以作威作福,當上一個小吏,魚肉鄉里。”
鳩摩羅什點了點頭:“是的,這就是劉裕所謂的對百姓的保護和恩德,說到底,不過是拿著國家這個大義名份,把百姓們本來就有的權益,說成是國家對他們的施捨。而劉裕本人,掌國家之大權,就可以以我即國家的名義行事。好比征伐南燕的大事,別說百姓了,滿朝文武都是公開反對,就連他的北府軍同袍,戰友,大將們也都阻止,可他卻能一意孤行地透過,這場大戰,他問過百姓們的意見嗎?憑什麼他說打就打,說不談和就不談和?那些因為他的意志而白白送命的將士們,百姓們,甚至是他口口聲聲要救回來的兩千多被俘百姓,他問過人家的意見嗎?他劉裕是國家,這些人就不是嗎?”
慧遠猛地一擊掌,臉脹得通紅:“說得太好了,羅什大師,這麼看來,劉裕不過是一個假借國家名義,而實現他個人野心的虎狼之徒。他打南燕,不過是想實現自己攻滅敵國的大功罷了,不過…………”
說到這裡,慧遠的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又多少從激動的情緒中,恢復了一些理性:“不過,劉裕畢竟是出兵消滅了一個胡人國家,收復了百年以來失去的漢人疆土,我雖是遁入空門,不問世事了,但聽到這個訊息時,也是非常高興的,這種種族,血緣之類的感情,是發自內心,無法抑制的,可能羅什大師你是西域人,並不能體會我們漢人的這種想法。但我必須得說,劉裕此舉,雖然有違我佛門之道,但對於普通的漢人百姓,那就是個大英雄。也會得到大晉上下的一致支援的。”
鳩摩羅什點了點頭:“慧遠大師的說法我很贊成,北伐是你們東晉的根本國策,不管是何理由藉口,只要能北伐勝利,那就是大英雄,你們這些大將,權臣們不同意劉裕北伐,不是因為什麼擅動刀兵,生靈塗炭,而是因為以前百年來的歷次北伐都打不過北方胡人的騎兵,哪怕是淝水之戰,靠著江南的水網打贏了北方大軍,但到了河北平原上,仍然是慘敗於燕軍的俱裝甲騎,這回劉裕國內還沒有平定的情況下,要以區區數萬之兵,在內戰多年,國內百廢待興的情況下,再與擁兵四十萬,鐵騎十萬的南燕征戰,沒人會覺得他能贏。說到底,他們怕的是輸,而不是對百姓的損害。”
慧遠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可是劉裕偏偏就打贏了,然後兵圍廣固,南燕舉境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