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走進了輜重營的大門,與別處警備森嚴,訓練場上熱火朝天的地方相比,這裡顯得空曠,安靜了許多,這座山谷之中的營區裡,兩百多家鐵匠鋪一字排開,露天的廣場之上,堆積著如山高的鐵礦石與煤炭,穿著號衣的雜役,匆匆地在這些鐵匠鋪與煤山之間奔來跑去,單調而重複的打鐵“叮叮”聲,成了這裡的主旋律。
劉裕勾了勾嘴角,心中暗歎,想不到自己從軍,指望著建功立業,卻是給發配到了這裡,即使是在京口老家的時候,他也很少跟鐵匠打交道,除非幾年一次要換鋤頭了,或者是在犁頭上加上一些鐵套,他幾乎跟村裡的那個總是喝得醉熏熏的李鐵匠,沒有任何的往來。
兩個看門計程車兵橫矛而立,沉聲道:“來者何人?”
劉裕從懷中掏出了令牌,遞給這兩個軍士,說道:“我是前飛豹營的幢主劉裕,來此地報道。”
兩人相視一眼,左邊那個年長一點,面色較黑的軍士奇道:“你就是劉裕?”
劉裕點了點頭:“正是在下,以後還請兩位兄弟多多關照了。”
右邊那個小兵,臉色略黃,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一臉的興奮,說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劉裕,居然來我們輜重營了。我叫馮遷,是…………”
黑臉軍士勾了勾嘴角,說道:“好了,劉幢主來我們這裡,也不是什麼好事,人家早晚還是要回主力部隊的,咱們就別耽誤人家去報道吧。”他說著,驗了一下令牌後,遞還給了劉裕,“要報道的話,去右邊第三間的鐵匠鋪,咱們這輜重營裡只管打鐵,營頭姓孔,你叫他孔幢主就行了。”
劉裕眉頭一皺,他原以為會在這裡遇到劉穆之,沉聲道:“那敢問貴營之中有沒有一個姓劉的,很胖的參軍?”
黑臉軍士微微一笑:“你說的是胖參軍啊,這回你來得不巧,就在昨天,他給調去中軍帥府了。”
劉裕嘆了口氣,向著二人行了個軍禮:“多謝二位兄弟,再會!”
他說著,大踏步地向營中走去。黑臉軍士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輕輕地嘆了口氣:“太可惜了,那場演武我還特地去看了,就差一點贏了,結果出了人命,就給發配到這裡。”
黃臉小兵奇道:“他之前不是立了不少功嗎?怎麼這一次失手,就到這裡了?”
黑臉軍士搖了搖頭:“畢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不過這人早晚會回戰鬥部隊的,你可別真以為咱們跟人家是一路人,畢竟,在這輜重營裡,都是給各部隊淘汰下來的弱者,劉裕是強者,終究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啊。”
黃臉小兵不服氣地說道:“可是孔幢主不是也挺強的嗎?”
黑臉軍士先是一愣,轉而笑道:“那不一樣,孔幢主追求的不是上陣殺敵,而是煉出最好的盔甲和武器,玄帥上次不是說了麼,北府兵的兵是最棒的,所以也一定要有最好的武器鎧甲來配他們!”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光芒閃閃:“也許,劉裕能把咱們這輜重營的兵器,弄得也是天下第一呢。”
這二人的議論,劉裕卻是聽不到了,他徑直走進了黑臉軍士所說的那間鐵匠鋪裡,還沒有進去,就只聞到一股強烈的汗味撲面而來,百餘個赤著膊的漢子,身上揮汗如雨,或是一錘一錘地敲打著,火星四濺,而燒紅了的鐵塊浸入到水桶裡時那種“嘶”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聲怒吼聲伴隨著一聲拖長了的慘叫,頓時響起:“混蛋,你這打的是什麼鳥水!”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被狠狠地一腳踹倒在地,口鼻間都滲出了血,卻不敢有半點反抗,連忙如搗蒜般地磕頭:“對不起,小的錯了,孔爺饒命!”
被他稱為孔爺的,卻是一個二十五六歲,滿身橫肉的八尺大漢,他的手裡抄著一柄鐵錘,胸前圍著一件溼淋淋的皮襖子,方面大耳,聲如響雷:“我饒你的命,誰來饒戰場上的戰士們的命?”
地上的漢子痛哭流涕:“小的再也不敢了,今天,今天小的起遲了,沒有接上卯時三刻的山泉水,這才,這才動了歪心思,請孔爺饒小的一命,小的以後再也不敢這樣了!”
孔爺冷冷地說道:“哼,要是每個人初犯都可以不用負責,那還要定規矩做什麼?來人,按規矩辦!”
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一聲暴喏,上前按住了這個漢子,也不顧他的哀求,抓住了他的左手,伸出右指,就放到了一邊的鐵砧之上,孔爺向手上吐了口唾沫,掄起大錘,帶起一陣熱風,猛地就向下一砸,只聽一聲殺豬也似的慘叫,這根小指,頓時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截碎骨,連形狀也看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