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音凝眸於劉裕的臉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道:“劉大哥,我覺得有件事情你必須要弄清楚,這次烏衣之會,並不是讓你加入謝家。就算我們以後能成為夫妻,也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愛情,而不是謝家用一個女兒來拉攏你。再說了,我只是謝家的外孫女,嚴格來說,並不算謝家的人,你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劉裕正色道:“我沒有說我是入贅謝家,但是我一個外人加入了謝家子弟才能參加的這個烏衣之會,那別人只會說我劉裕是要攀附謝家的權勢,我這一生的奮鬥,還有什麼意義呢?”
王妙音微微一笑:“原來劉大哥你擔心的是這個啊,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想的,這次受到邀請的外姓人,除了你以外,還有你說的那個死胖子。”
劉裕的雙眼一亮,閃過一絲驚異:“什麼?死胖子也要去?”
劉穆之的笑聲從門外響起:“是啊,你能去,我為啥不能去呢?”
隨著這聲大笑,劉穆之那寬肥的身影從門口出現,劉裕的眉頭一皺:“你這死胖子又偷聽!”其實他剛才就知道有人在門外,所以跟王妙音說話時也是有所保留,更是不敢有半點親暱的舉動。
劉穆之走到了劉裕的面前,先是對著王妙音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拉過了一個坐墩,就這樣坐在了劉裕的面前,正色道:“這裡現在沒有外人了,咱們可以放開來說。謝家的烏衣之會,並不只是謝家子侄的事,他們所看中的人,也會邀請與會,不止你我,象劉牢之已經參加了多次。這次如果劉敬宣不受傷的話,也會參加此次烏衣之遊。”
劉裕嘆了口氣:“說來說去,不都是謝家看中的人才會邀請與會麼。參加了這個會,就是謝家的人了,以後謝家會一路扶持,對不對?”
劉穆之微微一笑:“那寄奴你覺得你這回從軍,得到了玄帥的什麼特別關照嗎?”
劉裕沉吟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除了接到去北方接頭的任務外,還真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照。他勾了勾嘴角:“這倒是沒有。”
劉穆之點了點頭:“這就是了,謝家雖然看重你,但不會給你特意地破格提拔,因為這不符合軍中的規矩,你還是要靠自己的雙手打拼,而且,你的未來是在軍旅之中,這就決定了你每天交往和相處的,是軍中的這些漢子,而不是那些高門世家。謝家能給你提供的,無非也只是你立了功後的正常提升罷了,至少,能保證你不會立了功後還給刁氏兄弟這樣的人打壓。”
劉裕心下釋然,看向了王妙音:“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王妙音笑道:“胖大哥所言極是。謝家還不至於現在就如此關照一個軍漢。象劉牢之將軍,投靠謝家已經二十多年了,不也只有趁了這次的機會,才得以升為軍將嗎,以後的路,也要靠他自己打拼呢,也沒人說劉將軍是攀附謝家吧。”
劉裕微微一笑,看向了劉穆之:“那你這死胖子又為何去參加這烏衣之會呢?”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因為我這裡有貨嘛。謝家子侄在才學上未必能比得過我,也許,相公大人需要我這個外人來給他們的子侄一點上進的動力吧。”
言罷,三人都相視大笑,這廂房之中,洋溢著一派歡迎輕鬆的氣氛,前一陣的陰雲與凝重,煙消雲散。
建康城,百官坊,一處不起眼的宅邸,匾額上掛著白色的挽布,顯然,這一家人正在經歷喪事,府中時不時地傳來哭聲,門前只孤零零地停著一輛馬車,而“殷府”二字,有氣無力地表明著這一家人的身份,與這冬天肅殺的氣氛,相得益彰。
府內的靈堂之上,一個三十多歲,中等個子,瘦得不成人形的人,身著重孝,涕淚橫流,正向著火盆裡燒著黃紙,他三縷長鬚,但一隻眼睛已經緲了,用一塊布帛矇住,即使是因為喪事而形銷骨立,依然可以看出此人一股自內而外的名士氣度,此人正是曾擔任過太常的殷融之孫,晉陵太守殷師之子,曾經執掌過東晉相權的大名士殷浩之侄,殷仲堪是也!
桓玄同樣一身素服,頭上扎著黑色的綸巾,坐在殷仲堪的對面,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憫之色:“殷兄,節哀順便,令尊已然往生,而你還要好好活著,這樣傷了一目,實在讓人痛心啊。”
殷仲堪抬起了頭,還剩下的那隻眼睛裡,也是紅絲密佈,盈滿了淚水:“桓兄,我寧可用這一隻剩下的眼睛,換取先父大人的回魂。都怪我在侍奉大人的時候,沒有做好,讓大人最後還是去了,皆是我的罪過啊!”
他說著,一陣悲從心來,再次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