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嘴唇輕輕地抖動著,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他咬著牙:“我的心裡,道憐雖然愚鈍,但仍然是在少年時本性純良,我們兄弟三人能一起吃一碗飯的那種骨肉至親,也是我多年來從軍報國,疏於管教他,讓他從一個吃不飽飯的鄉間少年,一下子就得到了榮華富貴,加上身邊之人的引誘的挑唆,竟然就變成了這樣的貪官蛀蟲,他的罪,有一半是我應該承擔的。”
劉穆之搖了搖頭:“同樣是你的兄弟,同樣是聚少離多,道規怎麼就如此優秀呢?這種事怎麼就沒發生在他的身上呢?”
“劉道規去了荊州之後,不僅管住自己,連身邊的衛士和多年侍從,都是嚴加約束,規定有盜竊或者是強取荊州百姓一針一線之人,都會給處以嚴刑!”
“他的衛隊長,因為剛去荊州時官邸破敗,床榻之上連枕蓆都沒有,於是去集市拿了一卷席子,身上沒帶錢打了白條。”
“就因為此事,給道規下令斬首,從此江陵秩序井然,荊州各級文武,再不敢有任何公器私用,貪汙腐敗之舉,跟我們新入建康時一樣,風氣為之一新。”
劉裕嘆了口氣:“確實,道規是一直從軍的,在我身邊,看到我的所做所為,耳濡目染,也知道身為長官,一言一行都會決定著所在之地的吏治風氣,荊州是大晉的重鎮,又是百年來脫離於朝廷之外的藩鎮,人心不附,要是再大搞這種以權謀私之舉,會失盡人心,只可惜,道憐不明白這個道理,是我任人惟親,把沒有能力的人放在這樣的重要位置,只為了補貼兒時的窮困,卻是害了國家。”
劉穆之淡然道:“道憐確實有錯,但這個錯,是他無能而貪婪,而不是你不應該任人惟親。寄奴,你選擇了帝王之路,那就得按這條路的法則來行事,必須要任人惟親,這是家天下的必須規則。”
劉裕的眉頭一皺:“沒有能力,或者是沒有做出足夠的功績,只是因為是我的家人,親戚,就要放在重要的位置?這跟我們打天下的初衷是違背的啊。”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帝王之路,首先就是家天下,就是要注重忠孝,你是帝王,忠就不提了,是天下人向你效忠,而你的回報就是保家衛國,讓他們安居樂業,未來有升官晉爵的希望,這個,就是仁義。”
劉裕喃喃地自語道:“仁義?這就是仁義嗎?那帝王的孝,就是得重用家人?只按血緣不按能力來授予官職嗎?”
劉穆之嘆了口氣:“是的,因為仁義和忠孝不可分,我們所有的法律,道德,都是建立在忠孝的基礎之上,對國不忠,對家不孝,那這種人自然是無君無父,無法無天,你不能用任何人間的規則來約束他了,如果你要走帝王之路,更是以後要從司馬氏手中篡權奪位,那忠字就更難談得上了,只有大大強化孝字,這才能讓建國之初的規則得以確立,避免有人跟你一樣,篡權奪位。”
劉裕的眉頭一皺:“好像不是這個道理吧,若是不顧國,不忠君,不愛民,只想著給自己的家族謀取私利,為了所謂的孝悌,那不就變成世家高門的那套,損公肥私,最後成為天下的禍亂了嗎?我在道憐的事上已經犯了這樣的大錯了,現在悔之晚矣,怎麼能再進一步地做這種事呢?”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因為,這是幾千年來我們的天下執行的基本規則,就象帝王之路一樣,只有身為皇帝,坐擁天下至高權力,才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讓天下眾人是出於畏懼而不是單純的愛戴而為你行事,你想集中全天下的人力,物力,去對抗天道盟,那可能會讓無數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若不是作為帝王號令天下,安能如此?!”
劉裕沉默良久,才嘆道:“只有我成為帝王之後,才能以帝王的權力,透過教化或者是法令,來扭轉天下人的這個看法嗎?那在此之前,我就得跟歷代的君王一樣,只靠著血緣,大肆地提拔親族,居於要位?那這樣下來,很快後世子孫就會能力退化,跟現在的世家高門一樣,成為天下百姓的公敵,這點你如何解決?”
劉穆之點了點頭:“這點也不是不能解決,世家高門間是透過家族內的競爭和家族間的競爭,來部分地解決這個問題,只不過因為他們手握權勢,本身又是把家族利益至上。”
“所以越是到後來,世家高門越是人才凋零,後世子孫出生就是榮華富貴,成年後又因為官爵舉薦的機制,即使沒有能力,沒有功勞,也能佔著權力不放,自然就會墮落,這就跟我們畜養的那些野獸,時間一久,連捕獵的能力都不再具備了。等到世家高門走到連軍隊都無法親自掌控帶領這步,就是我們這些人上位更替的時